是夜,深寒。
寒少宇坐在殿裏,橙紅的火焰映著他的眼睛,疊加的色彩,顯出略帶妖媚的瞳色。
今天的南郊又落了雨,淅瀝的雨連綿不絕,從早上一直下到傍晚,到了現在也沒有停。寒嘯天下午的時候就在痛罵今日降雨的水君放肆,按捺不住還跑到天上要找文成理論,結果鑽進雲裏不消半柱香,卻低頭跑回來了。
寒少宇弄不清楚狀況便問緣由,寒嘯天隻道,“雲上頭的不是小青龍,換了個不認識的水君,留著絡腮胡子捏著玉皇大帝給的令牌,說今日降雨是玉帝差遣,其他人不得幹涉,我雖想揍他,卻拗不過那令牌,就隻能回來了。”
冬日本就濕冷,這雨一下,氣溫降得就更厲害,青鳥今天都沒出來玩,不是窩在炭火附近,就是像現在這樣用小爪子把著他的衣衫,縮在他胸前,隻露著一個毛茸茸的小腦袋。
寒少宇曲起指尖點了點小東西的腦袋,小東西啄了他一口,叫聲能聽出些不滿,寒嘯天還在謾罵,寒少宇拍了拍他的肩膀,差他去後殿拿件裘皮披風來。
“二殿下不是不怕冷的?”
寒少宇一指懷裏的青鳥,寒嘯天抿了抿唇,沒說什麼,告辭去了。
“他一定很無奈。”寒少宇摸著青鳥的腦袋道,“我從來沒對誰這麼好,以前和四公主在一起的時候也沒有,你是第一個,大抵……也是最後一個。”
裘皮的披風裹在身上,應龍本生於極寒之地,外界的低溫對他的身體不會造成什麼影響,但過於炎熱,卻會讓他覺得很不舒服,寒少宇裹在厚重裘皮裏,有些悶有些熱,那種燒灼皮膚的熱度,讓他想起早年自己被丟進的活火山。
不過相比活火山這裘皮還是能夠忍受的,至少看見懷裏的小東西眯著眼睛十分舒服的樣子,有些付出還是很值得。
“不然……不然我再上去一趟。”寒嘯天盯著寒少宇額上的汗,有些不忍,“大不了跟上麵那龍族的水君拚了,玉皇大帝又怎樣,憑二殿下對蒼生的功績,難不成還怕他一個晚輩,您封殿南郊的時候,那玉帝老兒他娘都沒出生……”
“沒事,不妨。”寒少宇站在廊下望著天上的雨,“有些麻煩能避著還是避著,我不想跟新天庭那些人有瓜葛,隨他們去吧,他們願意下多久便下多久,反正有這方屋簷擋著,也淋不到我們頭上,隻是這南郊陰冷,苦了小東西在殿裏受凍,你去庫裏多提些木柴炭火來,點上幾盆,再拿幾床厚實的錦被,把殿裏鋪了……”
寒嘯天告辭去了,二殿下回殿已有些時日,他是該習慣了他對那小畜生的擔待。
對此寒嘯天也不知怎麼說,上回鴻升從北郊跑來,得空的時候倒是提過一件奇事,他說大殿下那次從青丘回來就不時念叨,說二殿下新近養了隻青鳥,他總有種預感這鳥兒是二殿下的孽緣。鴻升將這話原原本本告訴他,寒嘯天卻覺得有些可笑,他那日倒是開過二殿下的玩笑,說要是小畜生化成人形,二殿下真喜歡可以娶進門來,給這清冷的應龍神殿沾沾喜氣,但玩笑是玩笑,寒嘯天心裏並不以為意。
莫說小畜生被二殿下隔三差五用龍血養著,大幾千年都修不成人形,即使有朝一日他真化了人形,二殿下真對他有那份心思,管他是書生還是猛士,卻也抵不過四海八荒的流言蜚語。
神族雖然隻重心意相通,但一個高高在上的應龍神君看上一個毫無背景的野仙,傳揚出去,怕是他們這些侍從家臣,在四海八荒也抬不起頭來。凡人都道神仙超脫,殊不知大部分神族也重門當戶對,別的暫且不提,單說西荒那濫情的表殿下,諾大一個火鳳神居,不也是沒分出什麼偏殿旁宮來,將有瓜葛的女仙籠進宮裏……
所以這應龍神殿的一宮一殿,必然是要等一位有身份有地位的主人來的,帝君飛升那年二殿下封殿南郊,建設之初,帝君倒是想過要多為二殿下修建幾所行宮別院,聖意難測,寒嘯天也不敢揣測,不過他覺得君上此舉,恐怕是提醒二殿下四公主已歿不必再等,天下聰慧的女仙眾多,自有良人可覓。
寒嘯天覺得君上此舉其實是變相向二殿下賠罪,當年與蚩尤決戰之初,四公主懷了二殿下子嗣,神力大減,但君上為了炎黃天下為了太平盛世,依然允準四公主領兵出戰,還對殿下隱瞞四公主有孕一事,遣殿下蓄水冀州之野,命風伯雨師助陣。隻是誰能料到,二殿下蓄水而發,在衝潰蚩尤大軍的時候,也會重傷四公主……
寒嘯天知道,四公主的死一直是二殿下心裏的一道傷,時至如今,他看似什麼都放下了,卻在蚩尤再起之時,躲在這南郊的應龍神殿終日逗鳥為樂,對外界的戰事不聞不問,他不是在躲避戰禍也不是在躲避蚩尤,更不是在躲避大殿下在躲避帝君,他是在躲避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