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那日臥病在床油盡燈枯,說起這些卻一改往日萎靡不振的病容,目光中顯現出神采,文成見她那樣更加傷懷,祖母明明貴為老龍王唯一的公主,卻沒想姻緣誤事晚景淒涼,隻是談及‘複仇’希望,也能興奮起來。
祖母臨終前說,“孫兒,我知道你當日聽我那番話心中必然不是滋味,但祖母一定要你明白,大丈夫能屈能伸,一時的隱忍並不一定是懦者所為……知道你心氣高不願借助他方幫襯。這點歸根結底不怪你,也隻能說明骨子裏你確實是應龍後嗣,脫不掉那分傲性……但祖母要你記住,大丈夫應審時度勢量力而行,有時候借勢不丟人,保命齊家,儲備力量,才是根本……”
文成當時坐在床畔,祖母握著他的手緊了緊,突然鬆了,毫無生命力垂在床畔,祖母的身體也倒下去,麵色蒼白盡是病容,有淚水從眼角落下,然而嘴唇卻是笑的。滿屋的靜寂因母妃一聲哭號打斷,年紀較小的幾個兄弟靠牆跪著哭泣,父君強忍悲痛伸出手闔上祖母的眼睛,她的麵容瞬間安詳,隻有枕頭上的淚痕和唇畔的微笑顯示她生前最後一刻仍有喜怒哀樂……
至今,文成仍然在想,兩日前祖母含怨而終,囑咐完那番話的刹那,她哭什麼?又笑什麼?
他這兩日徹夜難眠,甚至連做夢都在疑惑這個問題,父君母妃忙著料理祖母喪事不便打擾,文成同幾個較小的兄弟討論,卻沒有一個知道祖母臨終所哭為何,所笑又是為何……
“兄長什麼時候去探望父祖?”文成問這問題,雖未在弟兄處得到答案,最小的兄弟卻開口問了另一個問題,“兄長與其質疑已逝至親,不如將精力放在至親叮囑之事上……祖母臨終囑咐兄長‘大丈夫應審時度勢量力而行,有時候借勢不丟人,保命齊家,儲備力量,才是根本’。祖母這才過世,難不成兄長就把她的囑咐忘了?”
文成愣了,他這小弟文君今年才三百歲出頭,也就是個孩子,平時遇事沉著,對他這個長兄恭敬有加,卻沒想到會在這時說出這番質問之辭,言之鑿鑿也就罷了,語氣還頗有苛責的意味,如果不是麵容稚嫩文成當時也沒有神遊太虛,單聽這語氣他會以為同他說這些的不是小弟文君,而是父君……
“探望?”文成不解,“祖母大喪期間我去探望父祖做什麼?他喜歡清靜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沒事惹他做什麼……”
文君搖頭一副小大人樣兒,“兄長是真健忘還是真糊塗,祖母的囑托看來你根本就沒放在心上,還好小弟無聊早拖人打聽,上回華彬叛亂,青鳥用爪子刮傷父祖,聽說父祖的傷至今未好,還在醫官處調養診治……咱們幾個兄弟都是湖泊溪流的水君,權勢財富不比四海水君,小弟更是屈居太湖,實在拿不出什麼珍貴的東西。不過聽說父君前些年意外得到支成仙的老山參,是滋補良藥,兄長不如說服父君割愛,以這老山參為禮專程去醫官處探望父祖一趟,借此增進感情,日後若有難處,父祖即使看在兄長孝心也會出麵幫襯……”
文君說這話父君也在場,文成也看出來了,明麵上小弟這話是說給他聽,實際卻是說給父君聽的,父君某些時候雖然糊塗,但祖母臨終囑咐時他也在旁,自然掂量得清楚輕重,當即也不多說,直接去寢殿拿了那支老山參來交給文成,文成猶豫了很久才接過,打開來看果然是凡界天上難得的好參,支大漿足,蘆長碗密,單看外形也能猜到,這參被定身前必然也是修煉千年的野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