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沒有深愛過誰?”
“有。”
“到底有沒有?”
……
鍾立霍然從夢中驚醒,發現後背都是冷汗,睡衣濕濕的粘在脊背上。
連續三個月,他天天做一樣的夢——實際上是一樣結尾的夢,每個夢的內容是什麼他從來不記得,隻知道在夢的結尾就是這三句話,自己常常在思忖如何對答時驚醒。
我有沒有深愛過誰?鍾立瞟了一眼身邊的李峰,李峰睡得很沉,鼾聲不大,但在寂靜的深夜很突兀,刺激著他的耳膜,他的睡意漸漸散去,一股莫名的懊惱騰了上來,在無邊的黑夜裏蔓延。
李峰人如其名,兩人初識時,亭亭玉立的她身上那股豪爽的像男兒一般的氣概令他心動。她很能幹,婚後包攬了大部分家務,她有一份穩定的工作,時常能拿回家一些外快,待自己父母也不錯,隔三差五買些小禮物孝敬二老,他倆之間雖常有摩擦,卻從未升級——有妻若此,夫複何求?
他認為自己是愛李峰的,否則就不會娶她,但究竟是不是深愛,他自己也不知道。
然而有一點是必然的,兩人之間早就沒有了戀愛時期的濃情蜜意,一切源自李峰的變化。
李峰的豪爽在婚後演變為粗線條的大大咧咧,早上從不認真梳頭,隻用手指劃拉幾下頭發就衝進廚房擺弄鍋碗瓢盆;她上洗手間常常不關門,捧著一本書在馬桶上能坐半個鍾頭;她跟他說話的嗓門很少低於六十分貝,很多話本來可以平心靜氣地說,卻總被她怒氣衝衝吼出來,原因是覺得鍾立反應太慢,到後來,連喊他吃飯那麼簡單的話都能充滿金戈鐵馬的味道。
李峰婚後發福了不少,鍾立偶爾調侃她腰部的遊泳圈的時候,總被她橫眉怒目半晌,然後好幾天不理他,末了鍾立隻好一千個陪不是,說女人還是豐滿點好否則內分泌失調而且摸起來硌手,李峰這才轉怒為笑。鍾立想不明白,女人為什麼死都不肯承認自己的缺點,不但不承認,還非要老公把缺點說成優點。
鍾立捫心自問,他對婚姻真的沒什麼別的要求,隻是希望自己的老婆能是個淑女。
什麼是淑女?就是舉止優雅,優雅中帶著些許高貴,文靜一些,脫俗一些。李峰太家常,太平庸,而且頭腦太簡單,簡單得有些無趣。
鍾立披衣下床,到書房打開電腦,現在是五點,還有一個小時李峰的鬧鍾就要響了,今天難得起得比老婆早,可以免去一頓嘮叨。
開機,連網,進入聊天室,鍾立很喜歡網聊,向一群陌生人傾訴讓人感覺很安全。
常去的聊天室今天分外熱鬧,連界麵都喜慶了許多,仔細一看原來在舉行網婚,一切儀式和動作都用文字表述出來,新郎新娘的ID穿插在其中很醒目,鍾立很想笑——兩個ID,看上去的確是一個男一個女,誰知道ID的主人究竟是什麼呢?或許是兩個同性,或許是梨花和海棠,其中哪個是條狗也說不定。
“你好。”左下方的私聊小窗口閃動起來,原來是某個賓客和他打招呼。
“你好。”鍾立迅速回複一句,繼續盯著大窗口,關注婚禮進行過程。
“你的網名很好聽,如風,像風一樣。”來人說。
“謝謝。”
“帶‘如’字的男性化網名不怎麼好起,你太有才了。”
“未必吧,如龍,如虎,不都是男名?”
“這些太俗,有詩意的很少,相比之下女性化的如字名都不錯,如雲,如玉,如夢,如煙,如櫻,如蘭……”
“這麼喜歡如字名,你怎麼不起一個?”鍾立看著對方那字母和數字組成的平淡無奇的網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