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上房的大炕上,四個花枝招展的女子驚恐萬狀,瑟瑟縮縮圍抱在一處,瞪著眼睛看著炕下一隻小黑猴竄來蹦去地撒歡兒。
就在剛才,她們這四個從滄州城坐車前來晶火鎮驛館陪客的女子,在驛館大廳之內目睹這小黑猴就那麼兩手一陣揮來指去,屋子裏所有的人、包括她們四個,就跟中了邪似的一個個委頓於地、動彈不得。接著,隻覺得大廳內陰風陣陣,所有的蠟燭一瞬間就全都熄滅。再後來,就覺得自己被蒙住雙眼堵上嘴巴、結實捆上,飄忽忽好像駕雲一般地出了驛館。待到鬆了綁繩睜開雙眼之時,已經是在這客棧的大炕之上了。
卻見晦暗不明的一盞油燈映照之下,這小黑猴上躥下跳手舞足蹈,口中連聲喊著:“我是小森仙呀我就是小森仙!”端的是瘋瘋傻傻、得意忘形至極。
四個女子嚇得芳心亂跳,一個年紀稍長一點的女子哆哆嗦嗦說道:“小……小神仙,您老要做什麼,盡管吩咐,千萬別嚇我們!我們不過是滄州點花樓的姑娘,後晌被馬車拉了來到這鎮子,隻是陪驛館的客人吃酒。我們也都是苦命的人兒,吃的就是這碗可憐巴巴的賣身飯,我們可沒有做過什麼壞事!”
另一個年紀輕一點的女子輕聲對身邊的姐妹說道:“這個小孩兒……他到底是人是鬼?……他是不是有什麼瘋魔病?”
這一問,算是問到了汪赤威的心窩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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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方才孟小七在驛館大廳之內雙手狂舞,大喊“全都中”開始,汪赤威就覺得這回要壞事。這個小七不但不聽他的囑咐亂搞一氣,打亂了他“赤膽銀魔”心中計劃好了的“小鬼惡搞墊場、小生瀟灑現身,英雄輕鬆救美、俘獲佳人芳心”的全盤計劃,而且當大廳之內的人全都被他用銀針射倒之後,這小七卻仍舊失心瘋了一般,拔出腰裏的蟬翼刀,竟要上前殺了那個名叫忽良的官兒!害得他汪赤威又是一陣手忙腳亂,急急地打滅廳內燈火,閃身進到裏麵先把小七點了昏睡穴,又把四個吃酒之人和六個小道士捆了,再將四女子捆成一坨,吭哧吭哧地將她們和小七背回了客棧。
汪赤威本想趁著孟小七昏睡的時候,施展他的瀟灑之功、體貼之法、關愛之情、撩逗之術,哄騙得四個風塵女子芳心暗許,與他來一回相遇江湖、風流一夜。可又是萬萬沒想到,待他才把四個女子放到炕上鬆開綁繩,回身點亮油燈的當口,孟小七竟忽然又醒了!要知道他汪赤威的武功雖說不及琴詩二仙,但認穴打穴的功夫也頗有獨到之處。他的鳳尾銀針打人穴道,內力不加附著,一般一盞茶的工夫就能自行消解,所以他剛才帶著小七到了驛館,射倒的人都加了綁繩,蒙眼堵嘴。但如果他以手掌內力打穴,這孟小七最起碼也得昏睡到明天日上三竿,這小子卻為何這麼快就醒了?真是奇哉怪也!
情急之下,汪赤威幹脆閃身躲到了臥房之外,倒要看看這孟小七還有什麼癲狂舉動,還能整出多少隻厲害幺蛾。
卻隻見孟小七唱了一回,忽又回身往炕上爬。這大炕頗高,小七身材矮小,半天不得爬上。他這邊吭哧吭哧好似瘦猴爬牆,對麵四女子卻已經嚇得忘了驚叫,縮在炕角渾身抖作一團。小七一邊爬著炕,嘴裏還不閑著,說道:“姐姐來摟我睡!”
汪赤威在外屋暗罵:“混蛋孟小七,天生的下流胚子!霸王硬上弓的蠢貨,一點也不懂得調情,枉我方才調教你半天!”
終於,小七毛手毛腳地爬上了炕沿兒,一看三個女子在東邊炕角縮成一團、另一個女子獨自縮在西邊炕角,嘻嘻一笑,向著西邊炕角那女子爬去。這女子實在是受夠了驚嚇,當即眼皮一翻,直挺挺倒在炕上,竟然暈了過去。小七看見這女子暈倒,又是嘻嘻一笑,轉過頭來又向沒有暈倒的另三個女子爬來。這三個女子一看,罷罷罷,我們也還是假裝暈了過去比較便宜!於是“撲通撲通撲通”,炕上四個女子全都直挺挺地倒下,緊閉著雙眼,一點聲息皆無。
汪赤威看了,心中不由得又是暗笑:“你們這四個美人兒,真把小七當成鬼了,以為這小鬼隻抓活人!哈哈!”
孟小七一看四個女子全都躺倒,一時沒了主意,跪坐在炕上愣了半晌,忽然道:“是了,姐姐今天帶我討飯,把討來的東西都給我吃了,她都沒吃一口,她這定是餓暈過去了。”
說完,小七又翻身爬下了炕,跑到桌邊踩著凳子,費力倒了一盞茶,小心翼翼地端到炕邊,口中說道:“姐姐,起來喝口熱水吧,喝了你就不暈啦!”
四個女子依舊直挺挺毫無聲息。孟小七先把茶盞擺在炕上,自己又吭哧吭哧爬上炕,還是呼喚著姐姐起來喝水。見姐姐依舊一動不動,小七又自言自語道:“姐姐這一定是病了。嗯,春天那回我病得厲害,頭都直不起來,是姐姐把餑餑嚼碎了,用嘴巴喂我吃下,我的病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