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十月之後，京城的天氣一天冷似一天。陣陣秋風吹拂之下，長春觀老律堂經樓外麵，幾株碩大的老槐樹落葉飄零，更顯露出一串串黑褐色的槐豆果掛滿枝頭。
這天中午時分，孟小七趁著師伯焦德曜飯後回到房內午休，放下手中的《道德經》，躡手躡腳地走到經樓的窗前，輕輕推開窗戶，對著風中搖曳的幾株老槐樹的蒼老虯枝，默默地發起呆來。
槐樹這種落葉樹，給幼年的他留下的印象頗是深厚。當年吳婆婆和姐姐孟蘭帶著他討飯過活的時候，遇見仲夏時節槐花盛開，他總要吃力地爬到野外的槐樹之上，掐下一串串雪白的槐花吃個不夠。每到這當口，吳婆婆總要喝罵他不許多吃，吃多了會拉肚子，可他卻哪裏聽得進去？還有一次，他背著婆婆和姐姐又去摘槐花吃，不小心驚動了樹上的野蜂窩。幸虧姐姐來得及時，抱著他跳進旁邊的水塘躲避野蜂，雖然沒被蟄到幾下，卻灌了一肚子的渾水，差一點被淹死在水塘之內。
正在怔怔出神之時，師伯焦德曜不知何時已經站立在他身後，忽然出聲問道：“嘯詰，不好好讀經，又在看些什麼？”
孟小七被師伯一問，打斷了思緒，回頭笑道：“師伯，我在看槐樹，葉子快掉光了，剩下滿樹的槐豆果，很是有趣！”
焦德曜脾氣隨和溫良，平日裏待孟小七非常慈愛。比起師父完顏德明來，孟小七平日裏更喜歡和師伯待在一起。當下焦德曜溫言道：“嗯，槐豆果，你可知道這槐豆果有什麼用處嗎？”
孟小七答道：“我知道，槐豆果煮水喝，不僅能充饑，還可以療治腹痛、眼瘡，若是能討來一些赤砂糖加了進去，喝起來味道就更加好啦！”
焦德曜笑道：“你這孩子，總想著討飯時候的光景，總還喜歡說‘討來這個’‘討來那個’。不過，你說的槐豆果的藥用之效，竟也還頗有幾分道理。幾年之後，等你學完了三洞真經，師父和師伯把那四輔之經也慢慢傳授於你，裏麵頗有一些醫藥經典，到時候你就知道槐豆果有多少功效和多少種用法啦！”
孟小七心道：唉，這滿樓的經書，足有好幾千卷，真要讓我在這樓中學他幾年嗎？福生無量天尊！悶也要把人悶死了！我可到何時才能出得觀去尋我的姐姐？
心中這樣想著，嘴裏卻不敢把這心事告訴師伯焦德曜，隻是笑著說：“師伯，你老人家好幾個月也不出老律堂一步，總是在這經樓裏教我背經書，不覺得悶嗎？”
焦德曜笑道：“你這孩子，小小年紀正是頑皮之時，成天地把你圈在這經樓背經學道，確是難為了你。不過，你要知道，這天下學道之人，個個都盼望著能進入這經樓飽覽道藏，以求早聞大法、得道登仙。你有這樣的機緣，要好好珍惜才是呀！”
孟小七道：“師伯說的自然是正理兒，隻是我背誦了這麼多經文，對其中的意思卻不怎麼明白。就說這《太上道德真經》吧，開篇就全是我搞不懂的話，‘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故常無欲，以觀其眇；常有欲，以觀其徼。此兩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玄之又玄，眾眇之門。’唉，一點也不懂，什麼又叫眾眇之門呢？”
焦德曜喜道：“嗯，師父師伯早就等著你這一問啦。學道之人，最講機緣，你若不問，師父師伯斷不肯給你講說經義，隻會一味讓你博聞強記，以求因緣際會之日，靈犀妙透、融會貫通。今天你既然問起來什麼是眾眇之門，就是一個上佳的機緣到來。嗯，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不必等你師父了，他今天又被皇上召進宮去答話，也不知何時才能回來。待師伯升座，這就替你師父重玄子為你開授此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