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良聽著聲音耳熟,惴惴然走到露台邊緣,扒著欄杆探身下望,卻原來這露台邊緣下麵,有幾塊木板淩空探出,拚成一個三尺見方的跳台,跳台上坐著一大一小兩個黑影,似乎正在手忙腳亂地擺弄著一根魚竿。
忽良仔細辨認,也瞧不出這二人是到底誰,隻得賤兮兮笑道:
“不隻是哪位貴人如此雅興?小將忽良,這廂給您老見禮啦!這裏淩空臨水、多有危險,掉進滔滔黃水可不是鬧著玩的,小將可當真的吃罪不起。還請您老人家可憐可憐小將,快帶著孩子上來吧!”
坐在跳台上的一個老者一邊舉著魚竿,一邊笑道:
“哈哈不敢當不敢當,老漢不過是個廚子。我家小爺要我陪他釣魚,我怎麼敢不聽?”
老者身旁的小小身影一伸手,抓住釣上來的那條足有一尺半長的大鯉魚,叫道:“爺爺你真厲害,釣上來這麼大一條!哈哈,待會兒有紅燒鯉魚吃嘍!”
忽良心裏又是一顫,回頭看了看近旁的波赤溫和蔑力別,幹啞著嗓子陪笑道:
“原來是位小爺!小貴人,忽良這廂有禮了,請您……嘿嘿請您上來可好?”
這小黑影聽了,猛地回過頭來,仰麵看著忽良,齜牙一笑,端的是回眸一笑百魅生、閻王小鬼無顏色!忽良的大腦殼裏“嗡”的一聲,直覺得天旋地轉,差點一頭撞下露台、攮進黃河裏去!
是的,忽良沒有看錯。這小黑影正是他忽良命裏的克星、陰魂不散的孟小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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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見孟小七將手中的大鯉魚遞給“廚師爺爺”焦德曜,佯做笨手笨腳地翻越那露台的欄杆。忽良想上前攙扶,卻又不敢,手足無措地立在當地,腦子裏還是嗡嗡作響。
翻過欄杆之後,孟小七倒背著小手站定,仰起小臉瞧著忽良,笑道:
“咦?你不是京裏忽家莊瘋牛幫幫主他爹爹嗎?我是賈家莊的小小書僮孟小七,你可還記得?嘻嘻,你不在京城待著,怎麼也來黃河邊啦?忽二良哥哥最近可好?也不知上次雪仗他服輸了沒有?若是不服,今年冬天我們就再來打一仗!”
忽良的胖臉一會兒紅、一會兒白,聽著孟小七的童稚話語,唯唯諾諾地應付著,心裏卻在想:我怎麼這麼倒黴!他媽的又在這裏碰到這個小煞星!
這當口,卻見波赤溫走上前來,一躬身,慢聲細氣地對著孟小七道:“七爺,打雪仗的事晚一些再說也不妨。您不是說了,此來是要向將軍討船,駕船遊河的麼?”
孟小七聽了,跳著腳大叫道:
“對對對,忽良大老伯,我要你給我大船,我要開船玩兒!”
忽良漲紅著胖臉、歪咧著大嘴,就好像那裂了皮的石榴一般,心中叫苦道:這個小瘟神,什麼時候又變成了大內貼身侍衛口中的“七爺”?
原來,忽良正月裏就已經離開京城,不知道孟小七曾經奉召進宮。至正皇帝親封孟小七為禦弟的事情,那殿中侍禦史哈麻哈士廉以為無關緊要,並未派人透露給忽良。如今他見波赤溫和蔑力別兩大侍衛對孟小七如此恭敬,簡直又驚又疑、又氣又惱、又恨又怕到了極點,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應付這個小魔頭才好。當下勉強穩住心神,點頭哈腰地對孟小七道:
“嗯七……七爺,大船有的是、有的是!”
說著,伸手向東邊一指,道:
“七爺您瞧,船塢東邊碼頭上,那裏有新造好的二十艘大船,明日一早,您老想開哪艘、就開哪艘!小將我明日陪著七爺……”
“怎麼隻有二十艘?”孟小七打斷忽良的話,搖著頭說道,“不好玩!你藏奸!路上季叔叔跟我說了,衛輝城裏一共有三十艘大船,我要一齊開出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