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裏沒有雜草,隻有淩亂的散落在地麵上的植物垃圾。有變得枯黃的葉子,有已經褪色的花瓣。黃昏時候,還能看清它們目前的顏色,但當夜幕降臨,它們也都是一樣漆黑了。
唐淵和貝薇薇陪著唐老爺子在院子的中央,沒有弄個盆生火,也沒有紙錢,隻有一瓶白酒和兩株盆栽。
酒是珍藏了十年以上的陳釀,盆栽是一品桃紅和燕子掌。
喝酒的人都愛吹噓自己家有多少年多少年的陳釀,開口動輒就是十五年,有的甚至會出三十年以上,好像那酒真的是從爺爺輩傳下來的。其實就是花百來塊在收老酒的商人那裏買來的,有的甚至是自己都不用掏錢,客人把酒當禮物送過來,隨口一提不值錢的玩意,也就十年陳釀而已,往往也就信了。當然,是真的信還是騙自己那就因人而異了。
唐老活了一大把歲數,再撐個幾年就過百了,他自己就是最真的陳釀。而他的人脈層次,能把禮送進他家門的人不多,而往往這些人絕不會把似真似假的酒當做陳釀來糊弄。
唐老家的十年陳釀,那就是真正的陳釀,而他現在卻將酒瓶倒著,任由那些酒水灑在了兩株盆栽的麵前。
貝薇薇縮了縮鼻子,臉上竟有些發熱,仿佛吸入這酒香就能讓她醉了。
“歐陽啊,你送我盆栽,我也沒什麼好回送給你的。我記得你年輕時喜歡喝酒,現在注重養身,肯定是不會經常喝了,那就喝點我這的酒吧。我的酒,算不上好酒,但起碼真。”
唐老是個典型的老軍人,有著堅定的信仰,不搞燒紙錢那一套。擺放兩株歐陽飽食送來的盆栽,再放上一瓶酒,就算是祭拜故人了。
“我年紀大了,想著見你一麵少一麵,本想著等你這次在柳州市的正事忙完,咱們在家裏弄幾個菜好好的喝一頓,卻沒想到你走就走了。你這一生都在奉獻,卻沒有個善終,我這心裏真不是個滋味啊!”
唐淵伸出手去拿爺爺手中的酒瓶,爺爺卻拽著酒瓶不放。他伸出另一隻手輕輕的撫著爺爺的背,道:“爺爺,節哀。”
“節什麼哀?”唐老爺子發出他這個年紀很少有的冷笑,癡癡地望著盆栽下的酒水道:“的時候,看著被日寇殺死的鄉裏鄉親,我節哀。長大了從軍去,看著身邊一個個犧牲的戰友,我節哀。後來日子好了,我年紀也大了,看著那些活不過我的老家夥們,我節哀。你奶奶走的時候,我也節哀。現在又一個比我先走的後輩,我還是節哀。我要節哀到什麼時候!”
盡管知道歐陽飽食的死會讓爺爺很激動,但爺爺此時的情緒狀況還是超出了唐淵的估計。
唐淵正想點什麼的時候,唐老爺子忽然反手一甩,手臂直接砸到了唐淵的胸口,將唐淵撩了個跟頭。
以唐淵的身手和反應,這一下是完全躲得過的,但他對爺爺毫無防備之心。
唐老爺子瞪著唐淵,喝斥道:“人和你在一起!你怎麼就能讓他死了?”
麵對罪犯,貝薇薇也能坦然處之,但此時見老爺子暴怒,頓時心跳加速,連忙過去扶住唐淵的胳膊,勸慰道:“唐爺爺,我知道您很傷心。但當時的情況,誰都無法預料。唐隊他……”
“他什麼?他是個屁!你用不著袒護他,我可以告訴你,他沒能保護好歐陽,不是你們麵對的敵人有多麼厲害,是他自己太弱!如果當時凶手的目標是你,他也保護不了你!”
老爺子怒上心頭,喝斥的聲音竟比平時顯得更加中氣十足。
貝薇薇剛想爭辯,唐淵一把將她攔在身後,在兩株盆栽前跪了下來,低頭道:“爺爺的對,是我的責任。”
唐老爺子抬起腳,直接踹向唐淵的後背。唐淵沒有用力支撐身體,任由爺爺發泄,額頭頓時在花盆的邊沿碰了一下,擦出血來。
貝薇薇連忙護在唐淵的身後,用懇求的語氣道:“唐爺爺,您別打了,您也要注意身體啊!”
唐淵道:“爺爺這一腳踹的好。我知道,您這一腳已經忍了快兩年了。”
唐老爺子抖動著肩膀,厲聲道:“要不是貝在這裏,這一腳根本解決不了問題!貝的對,老子也要注意自己的身體,打你也是白打!”
“我等這一腳很久了……”唐淵依然跪著,低著頭,背對著爺爺道:“我不是一個稱職的父親,我毀了我自己的家,也毀了爺爺您的希望。”
“你老子和你,都不讓我省心!好不容易有了一個乖巧的遠遠,可以讓我隻顧著她,不再管你們父子倆的死活,可你卻把遠遠給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