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案
青年小說家縱隊
作者:徐漢平
一
內弟許凱買來兩隻狗,一隻棕黃,一隻烏黑。也不是獨自買的,跟朋友李光頭合買。我不懂狗,但也看得出來,棕黃那隻貴。黑色那隻便宜。許凱說,有眼光嘛,一頭小黃抵得上十頭小黑了。許凱有了狗,勤快了,天發亮就起床遛狗,晚飯後也帶小黃、小黑走出別墅小區,穿過沿江公路,來到雲江畔草地上遛遛兒。內弟媳不喜歡養狗,但希望丈夫鍛煉身體,長命百歲,覺得這樣子挺好的,也就接納了小黃、小黑。不過。不接納也沒事兒,他兩口子我知道。
小黃挺聰明的,很快就懂得人話。許凱說,坐,它便坐下來;許凱說,走,它就站起來走。可小黑不行,它智商極低,任你怎樣調教、怎樣吆喝,可像對牛彈琴,傻乎乎的,隻知道晃晃尾巴。我們都說,小黑是個小笨蛋。
在雲江畔草地上一起遛狗的,除了我們兩家六口。有時還有李光頭。
李光頭是許凱以前的同事,許凱出國後,他也辭職下海,現在是個老板。許凱沒什麼野心,也貪圖安逸,在國外覺得賺得差不多了,就舉家回來。也許受到朋友的刺激,那朋友和李光頭他們三個是頂要好的朋友,可查出肝癌不到三個月就走了。許凱回國奔喪出去後就打點著回來。現在,他擁有一幢別墅,一間店鋪,一套二居室,還有幾百萬現金。大約也就這麼多。許凱很知足,說要是賴著單位不出國,仍住那套逼仄的二居室,什麼都沒。李光頭讓他來公司上班,許凱不感興趣。雖然未到知天命,卻什麼都不願幹,就想安度晚年。就這樣遛上了狗兒。內弟媳說,狗是許凱一個人買的,狗食費、洗澡費全由李光頭報銷。
這草地在雲江南麵,李光頭家住江北,公司也在江北。貫通江南江北有兩座橋。李光頭開著寶馬駛過泰鶴大橋,在江南馬路邊一棵老槐樹下停穩當了下了車,往我們這邊打個響指,就走下來。來到草地,他就學著許凱的口吻,使喚小黃,讓它坐,讓它走。小黃很乖巧,叫它怎樣就怎樣,惹人愛。可小黑老是教不會,愚昧不悟,懵懵懂懂,一臉傻相。李光頭就惱火,抬起右腳,踢一下小黑說,你個傻逼!李光頭來草地也不單是遛狗,他玩了會兒,就要走。帶許凱去江北喝茶或者喝啤酒。內弟媳說,叫小黃回吧。許凱便蹲下身來跟小黃說,小黃乖,乖,回去吧,帶小笨蛋一起回。小黃抬臉瞧瞧許凱,又瞧瞧其他人,然後領著小黑走了。它們穿過馬路,走進別墅小區。馬路上來往著不少汽車。開始我們有點擔心,頭幾次許凱都尾隨它們。望著它們安全地穿過馬路才返回。許凱說,小黃機靈著呢,它左邊看看,右邊看看,沒車時才過馬路。過了公路,它們就直頭直腦走進小區。小區裏許凱的車庫是鐵卷門,與別的鐵卷門不同的是割出了一個方形窟窿。小黃和小黑在別墅小區樹木下花壇邊玩耍一陣子,就鑽進車庫睡覺了。
愚笨的就讓人嫌,先是李光頭嫌小黑。後來許凱也嫌棄它了。
我們芝城寵物市場,就江北一家。每隔幾天,許凱都要去江北買狗食,都要帶小黃、小黑去往江北洗澡。帶小黑洗澡,許凱就有些不舒服,就有些難為情。許凱說,小黃像寶馬。小黑像破拖拉機,帶小黑逛街,就像開拖拉機逛街,怪不好意思。許凱有了這樣的感覺,就跟李光頭說,小黑處理掉算了,也減輕你的狗食費、洗澡費。李光頭說,你看著辦吧。
麵對傻乎乎的小黑,許凱卻不知怎麼辦。
我說殺了吃吧,許凱搖頭,李光頭也不同意。他們說。不吃自己豢養的狗,吃著惡心,吃下去會吐出來。結果。許凱就將它讓給了我。我不喜歡狗,我們一家都不喜歡。許凱說,讓你處理吧,送人也好,殺了吃也好,隻要別讓我知道就行,由你全權處理了。
我想殺了吃,可我愛人、女兒都反對,說就你殘忍,人家會怎麼說呢。我想想也對,就給鄉下葉蓋村的表哥朱海打電話,問他要不要。朱海很高興,說要的,帶回去看門也好。那天,朱海專程來帶小黑走的。他牽著小黑來到江北西門停車場,一起坐上小三輪離開了芝城。小黑就在表哥朱海葉蓋村住了下來。
不承想,在葉蓋村住下來沒多久小黑就辦下了大事情。
二
我是半個多月後才知道的。
那天。小黑在春天的太陽光下大辦事情時,我表哥朱海沒跟我說,半個多月後才電話通知我。也許,這種羞於開口的事兒,原本就不大好說。另者,朱海曾經跟我吹牛,說他在葉蓋村也算個人物,就連村長也高看他一眼,而這事兒明擺著,村長根本沒把他當回事兒。同時,朱海或許抱著僥幸心理,小黑那樣幹了一下,不可能就幹出真玩意兒,沒那麼湊巧。因此,朱海就沒及時跟我說,在小黑辦下事情半個多月內我都被蒙在鼓裏。
當時,村長葉漢彪就暴跳如雷了。他氣勢洶洶地跟朱海說,媽媽的,這是焦大強暴了林黛玉。你看怎麼弄?朱海說,這怎麼弄,是畜生,又不是人。葉漢彪說,畜生有主人,我不是問畜生怎麼弄,我是問畜生主人怎麼弄。朱海說,你說主人吧,好,小黑的主人是縣文化局單小開,小黑是縣文化局我表弟單小開寄養我家的,怎麼弄你跟他說去。葉漢彪說,什麼單小開單大開的。媽媽的我先把強奸犯滅了,你去叫什麼小開大開來找我。我倒要看看,能把我怎麼樣。村長葉漢彪就操起一根鐵棍。追趕小黑,要把小黑消滅掉。幸虧小黑逃得快那鐵棍像標槍一樣飛了過去,哐當一聲擊打在小黑尾巴下麵村道的青石板上,飛濺起一簇火星來。小黑逃走了。葉漢彪就更加憤怒,他要扒我表哥朱海家的鍋灶。我表嫂就苦苦地哀求,她差點都跪下去了,情真意切地向葉漢彪哀求。葉漢彪這才作罷。他說,媽媽的,竟敢強暴我家的米蘭,什麼東西呢這是。然後,撂下話茬說,要是米蘭懷孕了,這事沒完!
其實,小黑是冤枉的,它不是強暴,更不是強奸犯。
那天,小黑是在葉漢彪家車庫前那塊空地上和米蘭辦事情的。那塊空地很開闊。有四個教室那麼大,空空蕩蕩的,就它倆在明媚的太陽光裏快活地辦事兒。根本不存在誰強暴誰。村上有五個見證人,他們親眼目睹。當時,小黑、米蘭都很活潑,也很光明正大,米蘭溫柔,小黑也不粗暴,沒半點兒強狗所難。開始,它們走攏來玩耍一會兒,接著彼此嗅嗅體味纏綿了一陣子,然後就男貪女就地辦起來,看不出半點勉強,誰主動誰被動都不好說。不過,見證人都偏向村長葉漢彪,都沒有說真話。這五個見證人中。一個還有些正義感,有一點實事求是精神。他笑了笑,不吭聲。其中三個異口同聲地附和著村長說,強暴,是小黑強暴了米蘭。有一個最卑劣了,明目張膽地作了偽證,還恬不知恥地偽造了細節。他說,當時米蘭逃跑了。可小黑窮追不舍,追上後就要爬上去,米蘭不讓爬上,隻是太纖小了,像林黛玉一樣,沒什麼力氣,狠狠地甩了幾下,甩不下來,結果就讓小黑給操了,看得出來,整個過程米蘭都是心不甘情不願的。這五個見證人的表現,可見我表哥朱海在村上算不得什麼人物,跟村長更不在同一個段位。
顯然,這半個多月來朱海是抱著僥幸心理的,他以為不會那麼湊巧。現在,湊巧的事兒發生了。葉漢彪跟朱海說,媽媽的。米蘭懷孕了,看你怎麼弄!葉漢彪向朱海提出了很高要求,朱海覺得沒法弄了,於是給我打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