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錢柳凝坐於廣場上一鼎銅牛上,動靜全無。關七是猜不透其中用意,所以不敢貿然而上。
他不知道錢柳隻在凝神欣賞,場中雪暗天與眾寨徒廝殺叱喝。
雪暗天竹笠上鑲有鋒銳鋼片,一中人身,立時剖腹破腹。
但更可怖可畏的是,雪暗天每殺一人,竟神情如瘋般吞咽飛濺而出的鮮血,口中仍噴噴有聲道:
“好!好暖熱的鮮血啊!”
連城寨人馬雖人人好戰嗜殺,但何曾見過如此凶殘殺人,俱都赫得大倒其眉。
錢柳卻讚道:
“殺得好!幹淨利落,這才是真真正正的飲血骷髏雪晴天!”
關七卻長刀一振,跳卻錢柳麵前,冷笑道:
“嘿,錢柳,老子是一眼關七,加上斬將刀法一出殺敵,縱橫江湖以來罕逢敵手,你排柳掌遇上老子,正是你克星!”
如此悍然挑戰,錢柳卻始終神情淡然,一派冷漠。
直到雪暗天割殺了最後一個敵人時,錢柳才纂然掠過關七頭頂,翻身場內,冷冷道:
“雪暗天,你消失多年的殺性今日已經回複,好得很,咱們便來再一較高下!”
關七心中暗道:“媽的!這家夥反覆無定,分明是瞧不起老子!”
雪晴天卻期期艾艾道:
“堂主,屬……屬下不敢!”
錢柳盯著他,緩緩道:
“你自隨我後,一直戰意消沉,但今日殺氣之厲,卻是我前所未見,若不把握此機會與我一戰,勢難挽回你昔日雄風!”
雪暗天的瞳孔慢慢的收縮,但他的手卻在顫抖。
“我……為何竟會發抖,難道我怕了他?”
他終究沒有出手。
突然出手的是身後的關七。
對於不屑接戰,本就是對練武者的最大恥辱。
關七怒從心起,斬馬刀全力出擊。
用的是斬陣刀法之“橫光電斬”。
口中猶自喝道:
“錢柳,你要打,老子來奉陪!”
錢柳霍然回首,冷冷的說了一句:
“你上當了!”
身形隨之一閃,關七這猛厲的一刀便告落空,心中不由得一緊,隻聽錢柳道:
“你連我心意也猜不透,如何可捉摸我變幻無常的掌法?!”
話說完,一掌推出。
有這一掌就夠了。
這一掌正是排柳掌第一式“流水行柳”。
掌勢深厚連綿,如狂風暴雨,乏對手絕無反擊之餘地。
頓隻聽一陣爆栗似的骨碎聲響過,關七身如軟泥,七孔溢血,早被其強猛的掌勁震斃。
餘下的眾嘍羅縱想悍然再戰,亦被錢柳的冷酷神勇震駭當場,隨即猛發一聲喊,四散奔逃。錢柳冷目一掃,隻瞥見人群中的一個背影,便立時喝道:“叛徒,休想走脫!”
提起關七的屍首,猛力一擲。
正欲退走的冷不防,頓被擋住,索性也不逃了,呆在原地垂首而立。
這時候,錢柳慢慢的從雪暗天眼前走過。逼了過去。
雪暗天瞪著他,手上的竹笠雖仍在微微發抖,但全身就算在一瞬間,也至少可以發出十二招,攻擊錢柳。
錢柳卻連看也不看他一眼,就好象對這個殺人食血的一等高手根本毫不在意,就好象料定他一
絕不敢出手!
於是,雪暗天想不通。
確實想不通。
——我……何用懼他?當日我屈身為仆,無非也隻為探出他的弱點,伺機而殺之啊!
——但……我跟他愈久,便愈覺不認識他,愈想了解他,便愈覺跟他的距離愈遠。
這些年來,我的戰意幾乎被消磨殆盡,我已經老了,不能再等了——錢柳??!!
雪暗天還是沒有出手。
錢柳走了過去。
冷不防突然俯身拜倒,朗聲道:
“恭喜寨主。屬下幸不辱命,假意背叛,終於助堂主一舉鏟滅敵寨!”
原來冷不防叛變乃錢柳主使,藉此試探江湖上有何門派膽敢包庇,以便徹底除去外敵。這次行動成功,冷不防自是立了大功,所以連說話都中氣十足,心中必定歡喜無限。
錢柳冷冷的望著他,冷冷道:
“叛我者死!——”
冷不防臉色立變,隻覺北脊有一股尖冷的寒意,升了上來,期期艾艾道:
“堂主,你曾答應……提拔我為鹽鐵堂副堂主的,你要食言?”
錢柳冷笑:
“嘿,可惜我早查出你私通外敵,圖謀不軌,如今我將計就計,方將你們一網打盡!”
冷不防涼驚夫聲道:
“你如何知道,”
錢柳卻道:
“你今日雖滅茶有功,但一個賣主的人又豈能助我執掌鹽鐵堂?”
冷不防,咬牙,他己聽出錢柳話裏的殺機,但他還覺得有一線生機,他道:
“但你畢竟答應我,豈可方而無信?”
每個人都知道錢柳令出如山,言出必行,這就是冷不防最後的希望。
但錢柳趨近一步,冷冷的說了一句,把他的這種希望迅速變成了絕望:
“你死後我定追封你為副堂主,這樣可以瞑目了吧?”
隨即排柳掌勁似潮般洶至,冷不防萬劫不複之際,背後卻摹然射出一道祥和佛光。
“膨”,佛光扶著浩然掌勁重轟而出,冷不防登時爆出碎骨聲響。
來者所使的,赫然是佛門至高無上掌法——
如!
來!
神!
掌!
如來神掌刀至剛至陽的一套佛門絕學。
相傳刀釋迎牟尼座下弟子目連頓悟世間法理,豁然所創,後來絕學弘揚,廣泛流傳,以李從珂所習的一派最為正宗。
如來神掌共分九式,但第九式掌法自目連始創以來,後世無人能夠練成,故這式漸被淡忘,其威力更是一個謎。
而前麵的八式是——
第一式“禪光初現”
不二式“禪抱懷容”
第三式“迎禪西天”
第四式“禪光普照”
砒五式“禪法無邊……”
第六式“天禪降世”
第七式“禪動山河”
第八式“萬禪朝宗”
李從珂方才驟使的正是第一式“禪光初現”,錢柳頓感一股內力與己抗衡,立時加勁。排柳掌勁力隨之暴漲,直透冷不防體內,令其全身膨脹,四肢亦被扯長。
李從珂存心一試對方功力,粹然變招至如來神掌不二式“禪抱懷容”。
出招以吸納對方氣勁為主,故頓使氣流內卷,周遭沙石亦朝冷不防飛旋過去。
錢柳心中暗叫:
“不妙!我的掌勁竟被他吸扯牽引著!”
李從珂乘勢沉氣吐勁,又一招勁掌出擊,赫然比昔才強大數倍之多。
正是如來神掌第三式“迎禪西天”
其雄渾勁道勢可斷石分金,冷不防身軀慘被爆開,血肉飛濺。
原來這迎禪西天刀是吸納排柳掌勁,加上本身內力擊出,威力自是倍增,錢柳亦被轟飛老遠。
但兩股內力在體內流竄,極度難受,錢柳竟能悍然堅忍。
李從珂口中亦暗笑道:
“好家夥!要我動用三式如來神掌才可將他轟開,殊不簡單啊!”
他不知道,不簡單的還在後頭。
錢柳提氣一吐,將體內流竄之氣猛然盡卸於牌樓之上。
這牌樓就是向政堂。
錢柳這一卸勁,向政堂內馬上磚碎牆倒,窗塌人翻,趁此大好時機,李從珂又己擎掌而到……
掌勁正大浩然,錢柳身形一晃,以奇詭莫測的身法滑過。
他心中的想法是:
“這禿驢掌力剛猛,不宜硬拚!”
而李從珂一掌落空,手式立改,變招亦奇速無比,赫然己使到第五式“禪法無邊”。
這一式攻勢浩蕩,竟似吃定了錢柳一般,迫擊不休。
錢柳暗想:
“哼,排柳掌剛柔並濟,我就以虛招來收招你!”
他這做性一起,立將整個戰局都扳轉了過來。
隻見他身上的鬥蓬摹然一卷,如絞絲一般纏往了李從珂雙手。
李從珂沒料到錢柳智變百出,有此一微然錯愕的同時,內力急提,欲強行將鬥蓬震彈。
錢柳見機得快,立時五指一勾,柔勁滿注……
如來神掌雖是剛猛無倫,但排柳掌的巧勁更能後發先至。這時整張鬥蓬暴然綻開,登時令李從珂力發無從,狼狽不堪。
錢柳乘機變幻右掌,連消帶打,搶攻直進。
用的是排柳掌不二式“披星戴月”。
李從珂卻也當真是悍勇了得,圍境中猶自左掌翻飛,將錢柳這一切攻勢盡擋於身處。
但錢柳身形奇快,倏地一閃間,己改從左攻,李從珂微微“嗜”了一聲,身形隨之一旋。
乘著旋勢,李從珂再使“禪法無邊”,觸手處卻虛空一片。
錢柳又撤掌飄退。
這時間,錢柳的第一輪攻勢完畢,卻沒有討到絲毫便宜。
但突然間,接下來發生了一件事,成了改變整個戰局的契機。
這契機就是問政堂的牌匾驟然下墮,又恰好被貫勁的鬥蓬一抄……
鬥蓬中的潛勁突猛驟發,牌匾挾勁直攻李從珂。
同時間,本身亦配合牌匾攻勢,分在右而進。
猛招臨門,李從珂倒雖驚不亂,虛空盤膝,雙掌合什,己展開了如來神掌第六式—
—
天禪降世!
勁分兩度,分擊左右,果然不愧為玄門正宗絕學。
但他卻錯了。
錢柳攻向他的勁力是三路。
絕不是兩路。
李從珂雙掌盡擋左右雙擊時,己無暇阻攔中間以巧勁駕馭的牌匾攻勢。
頓時“膨”的一聲,勁力剛印及他胸膛的一刹那,李從珂競仍可乘“天禪降世”一式餘勢翻退。
豈料腳未站穩,錢柳虛招再使。
全力一推,又是空蕩蕩的不著邊際而李從珂掌勢己老,擋避皆是不及,排柳掌勁始如山洪暴發般攻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