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瑞雪心念朱嫣的病情,火急火燎的一路奔向後宅,直到臨近自己居住的小院時,才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腳步。小院內,一名小丫鬟正蹲著身背對著門洞,一邊給爐子扇火,一邊不停地擦拭著自己的額頭。
“雲兒!”蕭瑞雪輕輕一喚。
小丫鬟後背猛地一顫,才緩緩地轉過身來,她盯著蕭瑞雪看了好一陣子,仿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小姐,是你嗎?”
“是我,雲兒!”
“小姐!”雲兒的小嘴一咧,頓時哭出鼻子,她像個兔子一般飛撲入蕭瑞雪的懷中,眼淚忍不住簌簌落下。蕭瑞雪眼睛微熱,她輕輕撫著雲兒的腦袋,柔聲勸慰著,一直等到雲兒破涕為笑,她才問:“雲兒,你可是在為我娘熬藥?”
雲兒小雞啄米般點點頭:“是的,小姐。夫人因為太過思念你,又不幸風寒入體,導致病的很重,她每日總是昏昏沉沉的,卻又總難入眠,大夫為她開了好多藥,必須每日煎服。”
蕭瑞雪聽罷,一陣默默無言,心中卻是難過到了極點。
又問了幾句朱嫣的病情,蕭瑞雪讓雲兒繼續煎藥,自己獨自走進朱嫣的臥房,她看見另一名丫鬟正安靜地守候在朱嫣的床邊。丫鬟名叫倚翠,今年十八歲,當初朱嫣從花語樓帶出來的丫鬟年紀漸長,蕭徽卻不敢繼續納妾,故朱嫣便求蕭徽為其丫鬟置辦了一筆嫁妝,尋一良家嫁了,之後才買了倚翠作為朱嫣的丫鬟。倚翠看到蕭瑞雪,很是驚訝地從凳子上起身,蕭瑞雪忙低聲道:“倚翠姐姐,我聽雲兒說我娘好不容易才睡著,莫要驚醒她!”
倚翠眼含驚喜,壓低聲音道:“小姐,你回來了?”
蕭瑞雪輕輕點頭,可當她掀開朱嫣的床帳後,兩行清淚便再也忍不住地湧落下來。
床上的這名女子是自己的母親朱嫣嗎?蕭瑞雪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這名女子雖然容貌不失清麗,可臉色卻異常蒼白,甚至透著些許蠟黃,她的嘴唇有些幹裂,兩邊臉頰亦有微微凹陷,頭發更是幹枯的失去了光澤,整個人仿佛已經失去了生氣,蕭瑞雪無法想象她便是那往常一顰一笑皆含嫵媚舉手投足皆帶柔情美豔的不可方物的朱嫣。
這一世,若說蕭瑞雪最依戀誰,那非朱嫣莫屬。
蕭徽作為父親,雖因蕭瑞雪是自己唯一的女兒,對其寵愛有加,可他終究還是有些重男輕女的嫌疑,且他常年在外經商,與蕭瑞雪聚少離多,父女之間雖說情分不淺,但彼此間卻不存在太多的羈絆。顧夫人對待二房的態度也著實可貴,一直將朱嫣的一對兒女視如己出,不曾有一丁點兒刻薄,可她畢竟不是生母,談及交心二字,她可能還不及蕭徽這個生父。而蕭瑞雪頭上的三位哥哥,亦都年輕不過,雖然他們從小都十分喜愛這個妹妹,但終究男女有別,他們每人又各有各的前程,亦不可能與蕭瑞雪像兄弟一般無話不談。
唯有朱嫣,這個美麗的女人,從蕭瑞雪呱呱落地那一刻起,便一直常伴她左右。蕭瑞雪雖然兩世為人,但她經曆了從嬰兒到少女的成長,亦沾染了些許孩童的秉性以及女子的嬌氣,她有時也會調皮,有時也會耍脾氣,有時不小心磕著碰著甚至還會哭兮兮地呼喚朱嫣,每每遇到這等事情,朱嫣便會打她罵她哄她,為她皺眉歡笑揪心,做著天底下任何一個母親都會做的事情。
前世的秦運,由於母親早亡,從小到大不曾享受太多的母愛,其父秦罕出身行伍,性格剛烈,又望子成龍,故對兒子的態度一直以嚴厲著稱,教導手段多以鞭策為主。記得秦運少時第一次學騎馬時不幸落馬,秦罕看在眼裏,也隻是皺了皺眉,之後為兒子抹上跌打藥便作罷,嘴裏又何曾有過半句安慰之詞?
可這一世,朱嫣對蕭瑞雪的愛,卻是無微不至的,哪怕有時罵的再狠,之後也要溫柔地哄上幾句,蕭瑞雪一開始覺得新鮮甚至有些不適應,可漸漸地她也開始習慣,開始享受它,蕭瑞雪對於朱嫣的依戀也越來越濃,最終化作一股血濃於水的骨肉之情。
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
蕭瑞雪看著一臉病容的朱嫣,完全抑製不住自己內心的難過,眼淚如連線的珍珠一般落個不停,可她不願喚醒母親,她知道母親因思念自己導致難以入眠,此時睡著已是難得,故她隻好坐在母親的床邊無聲地落淚著,等待母親的自然醒來。
不知過了多久,朱嫣終於緩緩醒來,她閉著眼睛,抿了抿幹涸的嘴唇,微聲道:“倚翠,給我倒杯茶,我口好渴”
她話音剛落,一隻柔軟但力道十足的手掌便托著她的後背將她輕輕扶起,接著一個溫暖的茶杯遞到了她的唇邊,清冽的茶水順著杯壁緩緩流入她的口中,使她的喉嚨感覺好一陣清爽。朱嫣露出一絲虛弱的笑容:“倚翠,你這丫頭何時變得如此麻利了?”
“娘”
朱嫣聞言一驚,努力地睜開了眼睛,便看見麵前一個小娘正淚眼婆娑地看著自己。“娘,是我,我回來了!”
朱嫣盯著這小娘久久不能轉睛,突然她的淚水如洪水決堤般湧下,且顫抖地伸手撫摸著小娘的臉龐,可嘴裏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竟是無語凝噎。蕭瑞雪見此情況,忙擁朱嫣入懷,母女二人相依相偎,抵頭痛哭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