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慵懶的陽光照在瓷白的積雪之上,反射出的天光倒比深山幽穀中的夏日更加刺目。
碧空如洗,雪地茫茫,滿山瓊脂玉樹,處處晶瑩剔透,即便山中滴水成冰又寒風呼嚎,依舊不能阻止下垣這些公子哥與富家女的雅興。
近午時分,各條街道熱鬧起來,店鋪開張,小攤曬貨,倒也不必往日蕭條。
蘭樓也迎來了今日第一批客人,男男女女搭伴,三三兩兩聚堆,青梅煮酒賞雪,吟詩作賦潑墨,一派飄飄然脫塵,渺渺然出世的秀雅畫卷。
但如果細聞其中那些諸如,“姑娘白花花”,“美人賽似雪”,“雪嫩如玉臀”的拙劣詞句,這美好畫麵恐怕會崩塌不少。煙花之地,淫詞豔曲才是主旋律,倒也般配。
外麵越熱鬧,這邊屋內就越著急。
先前蘭樓偏隅一角發生的事,不用多時便會傳播出去。衝突原因是尋仇也罷,是捉奸也罷,總之在這相對閉塞的下垣中,是個不錯的談資,想必會引起不少人的興趣,也會吸引更多的猜測和聯想。
由於事件目擊者眾多,掩蓋已經來不及了,當務之急要給予一份說辭,一個有信譽度和說服力的官方定論,平息猜測,肅清流言,還以真相,哪怕是加工過的真相。
不過這事進展不是很順利。
肇事者既不願認錯也不配合調查,以沉默應對審訊,態度相當惡劣。受害者又因精神崩潰無法交流而被轉移,無法提供更多信息。
唯有一個“疑似”受害者在場,不過佟掌櫃對其提供的證詞表示了不屑。因為在她眼中這是個嫖客,還住在姑娘閨房裏,屬於不花錢白嫖那種,通常情況下,這種人所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不能信。
於是現場陷入了僵局。
眼看情況愈發不妙,李正站了出來,把所知所見的一切細細說了一遍,單單隱瞞了那“變長還粗”的事,不想再火上澆油。
很顯然,這位茶山執事的言辭可信度遠高於姓馬的嫖客,讓佟掌櫃臉色緩和了幾分,暗歎自己方才冤枉了好人。
以至於連肇事者自己都感到驚訝,麵露躊躇之色,一雙不忿的眼神多出些許慌亂之意。
原來是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而不是浪蕩公子哥寡情薄信調戲良家少女。
意識到產生誤會的柳隱神色不太好看,細膩瑩白的麵色一會因衝動的後果感到懊悔,微微發青,一會又因回想過程感到羞愧,騰起紅暈,那嬌羞模樣落在佟掌櫃眼裏,這還得了?
別寶齋佟掌櫃,蘭樓的幕後老板之一,原先蘭樓的大嬤嬤,曾經還是花魁級紅人。後來年紀大了,無法接受老顧客們逐漸遠去,投向年輕姑娘懷抱的殘酷事實,索性功成身退,換了個倒騰古玩字畫的買賣。
巧了,喜歡古玩字畫的,還是曾經的那幫老客戶。隨著年齡增長,閱曆增加,審美提高,人們對於美好事物的追求依舊存在,隻不過從芳華易逝的貌美女子,換到了持久恒定的器物與藝術之上。
大家換個場所繼續深入交流,真的做到了靈與肉的長久溝通,也算是產業升級。所以看那別寶齋的門麵不像個正常買賣的樣子,其實來來往往都是老熟人舊交情,根本不需要寬敞的店鋪和氣派的門麵。
這樣的經曆和閱曆,哪怕佟掌櫃已經遠離煙花柳巷多時,眼力勁也依舊在。一看到柳隱這幅神情,頓時心裏咯噔一滯,當即便鎖起眉頭,鳳眼生威,暗自切齒,看向馬瑞的眼神猶如對待闖入自家田地的牲口,這牲口還在不知死活地埋頭拱白菜。
“你!”佟掌櫃本來已緩和的神色忽然又黑了下來,敵視著馬瑞,言語間多了脅迫之意:“姓甚名誰?自哪來?師承何方?”
雖說和這佟掌櫃第二次見麵,不算熟悉,但這場麵倒是讓馬瑞倍感親切。
不就是前世相親常聽到的話題換了個方式,外加態度不那麼友善麼?
先問家庭背景,再詢問家產資本,套路沒什麼區別。隻不過在啟源大陸,師承比家產更受重視,修為境界才是最大的資本。
至於態度,還算能接受。畢竟對方實力強大,有這分底氣,再說比這惡劣的態度前世也經曆過,馬瑞見怪不怪。
甚至習慣到張口應答:“本人馬瑞,江……山河郡人士,現跟隨陸院長學習修真之道,順便幹些私活。”
相親時避重就輕幾乎是本能,沒人願意開口就說缺點劣勢,馬瑞這一番話說出來甚至頗為自得,同樣是茶山幫工,但聽起來好似深受領導重視,隱隱有飛黃騰達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