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的憂慮確鑿不無道理,作為吐羅王族,我也感知到了冰脈的脆弱,隻是,有些疑惑了,不知為何會出現這種景況?”我的目光在冰麵上流淌了,宛若是一脈清澈的水流,延伸向了遠方的遠方。
“王,或許,問題根源所在是冰岩木。”明先生停頓了一下,若有所思了,目光飄向了遠方,“冰岩木是天地間的奇寒樹種,是寒氣的聚集之地,同冰脈相牽連了起來,又是維係整個冰原存在的力量源泉。我想,或許,休水羅應該明曉了一些其中隱藏的端倪,因為,冰岩木是休水一族的聖木,也是他們日日夜夜所守護的。”
明先生站立了起來,望向了遠方,滿眼的憂慮隨著目光的延伸走向了遙遙遠遠,在如明鏡一樣的冰麵上,似乎尋覓不到一處合適的落點。
一隻巨大的火隼獸從頭頂掠過了,滑翔了,長鳴了,宛若是一部張開的線裝書,漂浮在了浩茫的空中,在清澈的冰麵上留下了一個模糊的暗影。
“休水羅?或許他已經隕滅了。昨夜我做了一個夢,確鑿地說,應該是休水羅疊加給我的”我轉身了,背向了他,風吹來了,掀起了雪發,搖晃了,一遍又一遍,“休水一族和吐羅一族之間存在了一個古老的契約,每一個休水族人在成為族群首領之際,他們的肉體都會被吐羅王族施加上一種喚作憶夢的術式。憶夢之術可以定格了他們在隕滅那一瞬的景況,無論是亡於生老病死的自然法則,或者是毀在刀光劍影的外在禍殃,然後,這種景況會以一種夢境的方式疊加給吐羅王族。”
望著漸行漸遠的火隼獸,我的思想回溯到了那個夢境裏:
陰鬱晦暗的天空,黑雲壓得很低很低,茫茫大雪簌簌落下了,編織成了一門懸掛於天與地之間的白色帳簾。休水羅斜靠著冰岩木坐在了地上,嘴角流下了兩行殷紅的鮮血,目光鋪滿了不解和疑惑。雪花落滿了他的上身,胸口處殘留的血跡染紅了雪花,形成了一個圓圈,宛若是一隻紅色的花環。他的一隻手下垂著,指尖滑落著血滴,一隻手緊握著一個冰塊,掌心的餘溫化作了冰水,流出一條紅色的牽線。他的前方,眸之所向,一串長長的腳印,一片密密的風雪,一個隱約模糊的背影。
“如此說來,時至今日,休水一族是否已經確鑿了新一代族群首領?”
“是水怨…”我的聲音似乎有些顫抖,喉嚨深處仿佛被某種東西所羈絆了,而這種東西又是什麼呢?我不知道,也不願去想。
“是否要遣人去查探一下冰岩木的真實景況?”明先生刻意壓低了聲音,麵容冷漠了下來,目光也遺落在了我的身上。
“或許,不可以,冰岩木是休水一族的聖木,隻有休水族人的祭拜,任何外族的靠近,都會被視為一種褻瀆,甚至會引起不必要的族群紛爭。”我沒有一絲一毫的苛責明先生的意思,我也懂得他的良苦用心和對玄雪國安全的憂慮,“不過,先生,不用憂慮,水怨已經來過了,向我稟明了一些情況,不會有什麼事情的。”
夕陽的光線越來越柔弱,昏黃了冰麵,拉長了影像,消弱了視線,也寂靜了思想。然而,思想是否可以真正地寂靜下來嗎?
我伸出了右手,裸露了掌心,捕獲了一片夕陽的餘暉,目不轉睛地看著,看著,看到了它正在一點一滴地消散,看到了空闊的天宇正在漸漸走向不明不暗,看到了蒼茫的夜色正在風塵仆仆趕來的身影。
明先生沒有了言語,我也隻剩下了沉默,在轉身離開的那一刻,那輪圓月或許正在傾聽著我們的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