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光像酒後微醺的呼吸,淡淡的、帶著潮濕的涼意。
一個晚上,他和褚晗兩個人喝了七八瓶,在褚晗家裏的沙發上躺了兩個多小時,還是沒能完全清醒。邵逸凡走在空曠得看不見半個人影的小路上,步子有些歪歪扭扭,太陽穴也隨著呼吸突突地跳著。
他得趁著舒靜語和樸雅娜起床之前回到家,好好洗把臉清醒一下。邵逸凡如此想著,有些費力地從衣服口袋裏翻出鑰匙,對著鎖孔比了比。
門板突然“吱呀”一聲自己打開了,邵逸凡保持著原有的動作,舉著鑰匙僵了僵。
他知道舒靜語每天早上很早就會離開家,但他從沒想過會是這麼早。不過五點多的光景,太陽還沒有完全跳出地平線,連習慣晨練的老年人都還沒有出現,她竟然已經出門了。
舒靜語臉上沒什麼錯愕的表情,隻是厭惡地皺了皺眉:“邵逸凡,你還真是越來越厲害了,夜不歸宿、通宵買醉你都學會了,還真是南育畢業的好學生。”
邵逸凡收起了鑰匙,一手壓在太陽穴上揉了揉。腦袋本來就有些發脹,聽到舒靜語夾槍帶棒的諷刺他更是覺得頭疼得厲害。邵逸凡側過身靠在門邊,給舒靜語讓出了路,在女生走出大門後轉身上了樓。
自始至終,連目光都懶得轉一轉。
頭昏腦漲的他此刻不想做任何思考,可偏偏躺在床上後那些思緒便紛至遝來。
對於舒靜語,邵逸凡知道自己並沒有將她定義為“朋友”,高中掙了三年的“第一”,在南育那種“成績代表一切”的學校裏,好學生之間似乎根本無法建立純粹的“友誼”,那種普通人生命中不可或缺的東西會在日複一日的考試中被校園裏根深蒂固的攀比之風狠狠抹去。與其浪費時間苦心經營那些注定無法維係的東西,還不如多花點時間學習。這幾乎是每一個南育的優等生都認同的不成文定理。
他們兩個人就好似棋逢對手,整個高三經曆了無數次考試卻一直難分伯仲。漸漸的,邵逸凡已經適應兩個人的名字並排出現在第一的位置,畢竟連首字母都是“S”,想按姓氏的拚音排序都分不出高下。
所以,邵逸凡已然習慣不論何時舒靜語的名字都會和自己並列出現在同一個地方;所以,才會在舒靜語遇到困難時下意識地幫她隻為讓她能夠繼續與自己旗鼓相當。
他以為,這一切不過是因為習慣,卻忽略了“習慣”本身就是一種沉甸甸的情感。
在舒靜語因為Darlene或是樸雅娜而對自己冷嘲熱諷、發脾氣時,他隻會覺得女生這種明明在吃醋卻又不肯承認的行為既好笑又可愛。卻從沒有想過自己是不是也懷著同她一樣,局外人看得鮮明、自己卻摸不清的心情。
褚晗的話就好像當頭狠狠砸了他一棒,讓他疼得發暈,卻也疼得清醒。
邵逸凡從上衣口袋裏翻出那張已經被自己壓皺了的照片。
也許,鏡頭中的自己才最誠實。隻可惜,那個被陽光模糊的表情讓心境也變得曖昧不明。
邵逸凡迷迷糊糊躺在床上,意識再一次清晰時窗外已是天光大亮。他用冷水洗了臉,又衝了澡,重新換了衣服下了樓。
“早啊!”樸雅娜正在廚房裏做著草莓奶昔。
“早。”邵逸凡輕聲應了句,他的聲音很低,很快就淹沒在碎冰機嗡嗡的聲響裏。
“你一會兒有事嗎?要出去?”樸雅娜停了碎冰機,叫住了正準備開門的邵逸凡,“我們下個星期沒有東西可以吃了,你可以不可以和我一起去超市?”
邵逸凡想也沒想地拒絕了樸雅娜的提議:“等舒靜語回來一起去吧,她應該也有東西要買。”
舒靜語沒有去圖書館,也沒有在學習室,她就抱著筆記本電腦坐在大廳前的樓梯階上發呆。商學院大樓正麵清一色的落地玻璃窗,窗外就是一片草場。海鷗是這裏的常客,常常成群結隊地在草皮上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