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新朝天啟三年。
清秋,又是清秋!落鴉遲暮。
新豐城位於大荒東北,北臨玉照國,東臨大海,地處通衢之地,物產富饒,乃大荒名城,有“天府之城”的美譽。新豐城故名豐都,是舊時玉照國國都,以富甲天下得名。
據《列國誌*天下名城》記載,大新始建二年,始祖皇帝派上將軍司徒辰邦出征玉照,玉照國主堅守豐都,曆時八餘月不降,城內將士易子而食。於是司徒辰邦以西極巫術,炮製毒丸,用投石車投入城中,城破後,又恣意屠戮,致使偌大的豐都恍若鬼都,四處屍橫遍野,氤氳密布。後來始祖皇帝不忍舊城荒廢,命國師玄真子取東海之水洗城,重建新城,更名為新豐城,定為東都。
經大新三朝的興建,新豐城又恢複了往日的神采,城中店肆林立,平日裏客旅喧嘩,來往船隻應接不暇,隱隱有越大新都城望京城而居大荒之首的氣勢。
寬闊的長街之上,空無一人,寂寂的夜透著絲絲寒意。
雲逸穿著一身早已洗的發白的粗麻長衫,頂著明月星辰,從街角走來,他在一座大院之前停下腳步,在月光下抬頭望了望額匾之上的“國子監”三個大字,不由的低頭整理皺巴巴的袖擺,搖頭苦笑著,將書卷夾在臂間,緩緩趨步走上青石台階。
此時,國子監的大堂裏,早已燈火通明,一方高台之上,太常公魏風骨正在慷慨激昂的布道。
大新曆朝皆極重講學,在望京都和新豐城分設國子監,時人稱為“北監”和“東監”。監生多為大荒各地名士,曆朝三公九卿多出於此,不少富貴人家多方打點,以圖子嗣能夠入學國子監,日後飛黃騰達,光耀門庭。國子監治學極嚴,每日有早中晚三課,此時正是晚課。
雲逸屏著呼吸走進講學大殿,身上的粗布長衫與殿中眾學生的錦衣華服顯得格格不入,時不時的引來旁人的惻目,雲逸緊閉著唇角,尋了一個沒人的角落,悄悄坐下。
“天地未分、渾沌初起之時的形狀叫太極,太極生兩儀,即陰陽。陽為天,如日月星辰,四時更替循環往複,故又稱天圓;陰為地,沃野綿延千裏之遙,故又稱地方。這便是天道的天圓地方。”
太常公魏風骨曾與國師玄真子並稱“大新庭柱”,玄真子兵解於不周山後,魏風骨聲名更隆,今雖已年過古稀,須發皆白,但眉目俊朗,一襲白衫,舉手投足間,竟有說不出的瀟灑飄逸,使人神往。
“人體內有乾坤二氣,修道之人,便是以此二氣在體內循環往複,生生不息,此二氣通過內修可變化為世間萬物,不拘於形,這是人的天圓境界;身在北海,可知蒼梧之事,能感知過去未來現在,這便是人的地方境界。人若能將此二境界融會貫通,便可羽化而登仙,得成天道。”
百餘名學生坐於台下,凝神靜聽。太常公學究天人,精研上古流傳下來的修仙問道之術,有移星換鬥,逆天改命之能,若論學識之廣博,數百年來,無有出其右者。
“先生,尋常人也能達到此番境界?”角落裏有人忽然問了一句,眾人看時,卻是一名衣衫寒酸,約有二十歲光景的學生。那學生身材消瘦,眉宇間卻頗為清秀,混身散發著一股書卷氣息,正是剛剛進來的雲逸。
魏風骨聞言一怔,將手中的書卷放下,輕歎一聲,搖頭道,“說來慚愧,我窮極一生,閱盡天下書卷,也未能窺天地之萬一。尋常人怕更是難上加難。”
雲逸明亮的眸子黯淡了下來,似乎有一團火被無聲的熄滅了,他也歎了口氣,低頭喃喃自語道,“先生學究天人,尚不能修得天道,如此說來,這修仙問道之術,也如鏡中花水中月一般虛無縹緲......”
此言一出,台下轟然一片,從未有人敢公然質疑太常公,縱是大新少康帝,也對魏風骨也禮遇有加,一時間怒罵聲,斥責聲四起,眾人群情激奮,大有將雲逸生吞活剝之意。
魏風骨擺手示意眾人安靜,解釋道,“其實修仙問道之術,在乎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天下修仙問道之人,或者急於求成,或者心猿意馬,故而數百年來,能人異士輩出能成大道者卻是寥寥無幾。縱有天資過人,卻似我這般被俗務纏身,難成天道,說來實在是可惜!”言罷搖頭苦笑。
兵道大宗主玄真子精通劍修之術,當今天下已無人能及,可惜未能悟透葬劍宗守劍、舍劍至無劍的最高境界,便因兵諫少康帝一事觸犯龍怒,最終在不周山飲罪兵解,落的身敗名裂的下場,數百年的兵道四宗更是毀於一旦,實在是令人惋惜。魏風骨回憶起當年與玄真子講經論道之光景,一時唏噓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