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狗娃想著自己和強玉芝如饑似渴的相遇,聯想到眼前的原米米,不禁心驚肉跳:難道原米米和當年的強玉芝一樣,盯上自己的親生兒子秦七來了!
我的娘,這不是一報還一報嗎……
秦狗娃不敢想下去,情不自禁地打住腳步,悄不言聲地圪蹴在蘆葦叢的這一邊,想看看秦七來回來後原米米是個什麼舉動……
差不多是戌時三刻時辰了,天地間更加黑暗。
躲藏蘆葦叢這邊的秦狗娃立起身子朝那邊看了一看,隻見黑影裏的原米米還是一動不動地在站在原地,偶爾,也在地上轉幾圈,但始終沒有離開那片茂密的葦子。
秦狗娃心中敲起小鼓:她為什麼總要站立葦子地裏,難道不知葦子深處夜裏有小獸出沒……
秦狗娃正在這邊漫無邊際地遐想,便聽一陣清亮的唱戲聲從新莊裏那邊傳過來,那是兒子秦七來無疑。
秦七來這時候唱的戲詞是《五典坡》中薛平貴辭別西涼國那一段:
西涼國辭別了公主玳瓚,
勒住了馬頭我回首去觀。
望不見為王那座銀安殿,
看不見韃王幾個在哪邊?
為王那日登上了銀安殿,
賓鴻大雁把信書信來傳。
卻是王之妻寶釧盼夫還
……
秦狗娃撒長耳朵聽了一陣,不禁欣喜不已,他沒想到自己的兒子會有這麼豪邁的嗓音?
真是奇了怪了,秦狗娃是大字識不了一鬥的長工;強玉芝也是足不出戶的小腳女人;怎麼弄出來的娃這般優秀,光那清俊的麵容,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十二先生其他七個兒子就無法比擬。
十二先生其他七個兒子個個肥頭大耳,獐腦鼠目,哪個能勝秦狗娃的兒子秦七來?難道這就是風水輪流轉,今日到我家嗎?現在,秦七來又有這麼清涼的嗓音,簡直敢和西安城的秦腔名家較勁……
秦狗娃心旌搖動地想入非非時,秦七來的唱聲突然停了。
秦狗娃再次把身子探出去觀看,見一道黑影已經下了城壕窖的東大坡,正向蘆葦深處走去。
秦狗娃心中一緊,默默說道:蘆葦深處站立著三婆娘,難道七兒他知道?才打住吼唱的聲音……
秦狗娃越想越感到蹊蹺,不由自己地把身子站立起來,鬼使神差地向原米米站立的方向倒退過去。
原米米還和剛才一樣站在蘆葦深處,她可能也聽到秦七來吼唱秦腔的聲音;也看到秦七來從城壕窖東大坡往這邊走來的身影,便就輕輕地呼叫起來:“七兒……七兒……”原米米有意壓低聲音。
秦狗娃聽得身上發毛,不知怎麼就輕輕地向那邊挪步。
“七兒……七兒……是你來了嗎……”又是原米米的聲音,比剛才大了一些。
秦狗娃還是躡手躡腳地向那邊挪著步子。
“三娘!”是秦七來有點興奮的聲音:“你在等我嗎?”
秦狗娃的神經緊緊繃了起來,他從秦七來的聲音中似乎聽到一些什麼,在距離原米米站立的地方還有幾十步時,秦狗娃不再前進,狗蹲在路邊的蘆葦叢裏向那邊觀看。
隻見秦七來向原米米走來,越走越近;原米米在判斷清楚向他走來的人是秦七來後,也就慢慢向前麵挪步。
秦狗娃腦門“嗡”地一響,仿佛炸裂開來,他提心吊膽的一幕終於發生了,原米米果然戀上自己的親生兒子?
他們兩人怎麼會串到一起,一個是小娘;一個是侄子;小娘二十多歲;侄兒二十歲不到。
秦狗娃想向上前去將原米米和秦七來分開來,不想讓這種情狀再延續下去。
可想起當初自己和強玉芝媾和的情景,秦狗娃鼓起勁兒便就消弭得無影無蹤。
十二先生扯的那些腥臊話有些秦狗娃能聽懂,有些他從娘肚子裏爬出來還是頭一次得知。
那時候,十二先生是坐在小白鞋的炕沿之上,穿著一身白綢子涼衫,一手拿把扇子扇著涼;一手端著水煙鍋抽水煙;扇涼抽水煙的當口,便就侃侃而談。
小白鞋則把腦袋抵在十二先生的脊背上,雙手給他捶腰。
秦狗娃呢,一刻不停地跑來跑去,熬茶沏水,忙得不亦樂乎。
十二先生看著不住腳兒活動的秦狗娃,便說:“老夫喜歡狗娃這種勤快勁兒,狗娃勤快了,老夫才有話跟你講!”
秦狗娃狗蹲在不顯眼的地方,把十二先生說過的話想了一氣,抬頭去看秦七來,這家夥已經將原米米抱起來,往蘆葦深處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