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屋裏僅存餐廳的昏暗燈光。我走過去把這最後一點光亮熄滅。
走到窗前,夜茉莉中人來人往。陳林說的對,他有他的朋友圈子,酒吧開在哪裏並不重要。我蜷縮著坐在露台上的藤編搖椅裏,像之前的每個午後一樣,靜靜盯著夜茉莉的方向。看各式各樣的人進進出出往來穿梭。陳林有時會將朋友送到門口,他時不時的向我的方向看來,但是我沒有開燈,屋子裏一片漆黑,他什麼都看不到。他的眼眸太過於明亮,以至於我竟能捕捉到他眼中失落的情緒。夜晚的風透著一絲涼意,我恍然發現,這個屬於上海的夏天,竟快要過去了。
我撻著一雙繡花拖鞋,走到行李箱邊,找出一條印度麻的披肩圍在身上。走到餐廳將剩下的食物倒進垃圾桶。從冰箱裏取出一瓶冰喜力,繼續回到搖椅上看著對街的繁華。我不想去找陳林,哪怕他是我在這個城市剩下的唯一依靠。我無法愛上他,這樣的結果,對他並不公平。他還太年輕,不應該再在我的身上浪費他的青春。
此時,電話響起來。我取過看看來電顯示,是MIKE。按下接聽鍵。
小莫是你嗎?MIKE那邊非常擾攘,充斥著音樂聲和人們的尖叫聲。
是我,MIKE。我應道。
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小莫,我升職了。現在大家在為我開升職party。
我笑笑。恭喜你,我就說過你會前途似錦。
小莫,你回來吧。我們都在等你。
我心下一沉,是,我的工作還在等著我,或許我應該回去。
MIKE我真的可以回去嗎?黑暗中,我的聲音引來陣陣回聲。
說什麼傻話呢,我們隨時歡迎你回來。我先掛了!下次聊!
電話那端出現忙音,我茫然的合上電話。拉拉肩上的披肩,我連忙在屋子裏搜尋所有屬於我的物品塞到行李箱裏。
我把用剩下的夜茉莉香水留在了門口,如果陳林來看到,他會明白。將大門鑰匙丟在了報箱裏。我拉著旅行箱,在深夜離開。
攔了一輛的士直接到機場,訂了最近一班飛往T城的機票。我要回家了,這個城市再沒有任何值得我留戀的,它與他傷透了我的心,而能讓那些傷口愈合的方式隻是離開這裏。我坐在候機大廳裏。兩個多月前,我初初來到這個城市。那天的我是如此的期待見到宋家明,我有那麼的衷情要對他訴,我拉著行李箱哭著跑到他麵前,他輕輕抱住我讓我不要怕,因為我已經到家了。而現在,我獨自離開這裏,不是為了別的,正是為了避開他。我意識到了,我不該哭,從最開始就不該哭,因為我的眼淚預示了我們之間感情的不平等。
我的身邊坐著一位老人。或許是看到我紅紅的眼睛。他用他蒼老的手默默遞給我一隻蘋果。我笑著接過道了聲謝謝。老人精神矍鑠,頭發花白但卻梳的一絲不苟,深藍色的中式汗衫配同色唐裝褲。眼神慈祥笑容儒雅。他輕輕說道。姑娘,是什麼讓你如此傷心?
我握著那隻蘋果。因為我愛的人離開了我。
老人笑笑。孩子,那些你失去的,或許從最開始就不屬於你。讓他走吧,他走了你才能開始新生活。
我抬起頭。可是,我忘不了他,要怎麼辦?
那就不要忘啊。老人伸出手指指自己的頭。孩子,人的大腦是個很奇特的東西,日子久了,你會發現的。有些東西,沒那麼重要。有些人,沒那麼難忘。
我不再說話,沉默的咬著那一隻蘋果。大廳傳來登機提示,老人站起身,我注意到,他拉著全套的LV旅行箱。我衝他微笑。
孩子,願主賜福與你。
老人的步履有點蹣跚,但是腰板挺得直直。我看著他消失在安檢口。或許真的是這樣,宋家明本身,並沒有我想的那麼難忘。
深夜的飛機。人們都在昏昏欲睡,我將披肩蓋在身上,身邊的男人扯著鼻鼾讓我無法入眠。空姐走來聽到鼾聲,對我施以歉意的微笑。我輕笑小聲說道。沒關係,我還不是很想睡。沒多久,那位空姐為我端來一杯咖啡。我小聲致謝,取了太宰治的《人間失格》來讀。
他寫道“在我過往的人生中,曾多次期望有人能殺了我,但從未想過要殺人。因為麵對可怕的對手,我反而隻想著要如何讓對方幸福。”
這或許就是我與家明間的狀態,在一種幾乎於畸形的愛戀下相處,中傷,欺騙乃至最後的分離。但是我想要他幸福,想讓他得到所有他所期望的。我經常在想,或許我們就是彼此的假想敵。家明的表麵性格溫和儒雅,但是他的內心有太多堅硬的東西是我不敢去觸碰的,我也同樣,咄咄逼人,常常不給彼此留下餘地。我們能在一起這麼久完全是因為在心理上的勢均力敵。我不知道顧婉瑩與他之間究竟以何種方式相處。但我知道宋家明是個什麼樣的男人,並且這種了解,在我離開他後愈發的加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