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兒忽然明白過來,跪行幾步,嘶啞著聲音道:“大師不必如此!”
原來苦心大師見蒙悅遺容慘不忍睹,心想:蒙悅乃當世英雄,怎能讓他以這般模樣告別人世?於是決意以佛門至高心法“三昧觀”為蒙悅驅散體內的毒氣。
驅散死者體內的毒氣可比驅散活人體內的毒氣難上許多,皆因死者體內血脈皆已中止,毛孔亦已閉塞,故極不易疏出排毒之路徑。
敏兒知道苦心大師的用意,更知道這樣做極耗功力,怎不勸之?
但苦心大師卻是雙目微閉,輕輕地搖了搖頭。
一盞茶之後,蒙悅本已腫大的身子大致複原了,臉色也不再是可怖的慘綠色。
苦心大師這才收功,慢慢站起,身子竟一個踉蹌,方又站穩,看他神色,似乎一下子蒼老了許多!
敏兒哽咽不能成聲,隻能跪在地上,欲向苦心大師行九叩之禮,卻見苦心大師雙掌微揚,一股柔和的掌風飄出,敏兒竟自叩不下去。
癡愚禪師在旁目睹此景,佛心大震,心道:我與師叔之胸襟相比,可謂相差千裏了,師叔此舉,必已耗去了他十年功力,如此一想,頓有冷汗涔涔之感,對師叔苦心大師崇仰之情更甚。
而其他豪客亦無不暗自欽佩。
這時,鐵索一陣響,眾人一看,原來是清風樓的人及青城派弟子到穀中將龐予、戴可的屍首背負上來了,當下眾人一起動手,為蒙悅三人各掘一墓,皆是向陽的坡上,放眼望去,便可見青城山奇秀之景,鬆濤陣陣,山巒起伏。
司如水心中暗道:蒙大俠生性清雅,青城山之景大約能合他性格了。
在蒙悅即將入土之時,敏兒忽然抓起破日劍,鄭重其事地交給牧野靜風,沙啞著聲音道:“穆大哥,這是我爹臨終前讓我交給你的,他說你是最配用這把劍的人。”
牧野靜風一呆,熱淚竟滾滾而出,他也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怎會變得如此脆弱,在此之前,他一直沒有敢詢問蒙悅的死因,他覺得問及此事對敏兒來說是一種殘酷,他自己也沒料到蒙悅會把這把劍贈予他!
這無疑是等於宣布蒙悅已完全信任牧野靜風!
牧野靜風持著“破日神劍”,隻覺賞賜異常貴重,他跪於蒙悅墳前,思潮起伏,竟自呆住了。
天邊出現了一片血紅色的雲霞,像是天空著了火一般。
這時,圍在四周的十大門派的弟子身後忽然傳來一陣爭執聲,苦心大師心中一動,暗忖:莫非又有變故不成?
目光掃過之處,人們自動讓開,好讓德高望重的苦心大師能順利地看到想看的事物。
隻見眾人身後出現了二三十人,衣著不一,僧儒丐士皆有,其中有不少人身上明顯藏著兵器。
眾人皆看不出這一幫人的來曆,便有人上前盤問了幾句,對話含糊其詞,盤問的人難免生疑,於是便爭執開來了。
隻聽得那群人中有一個高聲道:“我是找我們姑娘的!”
一名華山派弟子打斷他的話道:“這兒是找姑娘的地方嗎?”
江湖中人生性不羈,十大門派的弟子一聽這話,不少人都忍不住笑了。
倏聞敏兒沙啞著嗓子道:“是聞佚人嗎?”
那人正自抱怨,一聽敏兒的話,立即應道:“正是,正是……啊……你又是什麼人?”
想必他見說話的人聲音沙啞,與平時聽到的敏兒的聲音全不相同,故有如此疑問。
敏兒恨恨地道:“好,好,你是來領罪受死嗎?”
眾人先聽他們對話,以為他們甚是相熟之人,現在聽敏兒一說,又吃了一驚,自覺原先的猜想全然不對了,一時不明白敏兒與這個被稱為“聞佚人”的人之間到底有何淵源。
然後便見一個中年漢子驚慌失措地越過眾人,跑到敏兒身邊,看了看,大約認準了的確是他要找的人,這才垂首不安地道:“屬下該死,隻是……隻是卻不知為什麼該死?”
眾人聽他說得滑稽,都來了興致。
聞佚人話剛說完,便已注意到附近有三座新堆成的土墳,頓時神色一變,頭垂得更低了。
敏兒寒聲道:“如果不是因為你們誤事,我爹爹怎麼會遇害?你們償我爹爹命來!”
說到後來,已是全身顫抖!
聞佚人一驚,心想:我們姑娘不是孤兒嗎?怎麼又突然冒出一個父親?冷眼一瞅,看到墳前一塊不規則的石碑上刻了“先父蒙公悅之墓,孝女蒙敏泣立”,著實吃驚不小。
心想:不曾想到我們姑娘竟是日劍蒙悅的女兒。心中不免有些欣慰,他們這些人先前為旦樂效力,自然做了不少愧對正道中人之事,如今雖已不再為惡,卻仍擔心武林中人舊賬重提,當初他們甘願追隨敏兒,也有這一層的考慮,如今有了日劍蒙悅這一層關係,隻怕比牧野靜風這一棵不大不小的樹更為“乘涼”一些。
雖然敏兒的喝斥突如其來,但聞佚人仍是很快會過神來,這敏兒發怒的原因定是因為一對巨禽沒有及時去穀中接應,以至於最終間接導致了日劍蒙悅,亦即敏兒父親的遇害。
於是趕緊辯道:“當時我安排了數十個弟兄在崖上接應,沒想到到了夜裏,卻隻有牛戒一人下山來見我,當時牛戒他……他渾身是血,幾乎隻剩下半個人了……”
眾豪先是聽他說得有趣,如今見他聲音突然變得低緩,心情也隨之變得沉重起來,聽他說到“半個人”時,都自然不明白,心想:世間還有半個的人嗎?
就在這時,隻聽得人群後麵有一個極為怪異的聲音響起道:“姑娘,牛戒我對不起你!”聲音便如同從門縫中貫入的風聲一般。
人群如潮水般向兩側閃開,中間現出三個人,其中兩人抬著一張木椅,椅中坐著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