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聲,房門推開,神色同樣憔悴的老者在白衣飄逸的士子陪同下默然進來,葉應及和江鎬急忙拱手,他們都是白鷺洲書院出來的,雖然江萬裏並沒有在白鷺洲書院教多長時間的書,但是憑著他山長的地位,兩人必須要行師禮。
老者衝著一臉茫然地葉應武笑了笑,但是笑容中帶著的苦澀卻是怎麼都掩飾不了的。不用想也知道這是誰了,能夠經得起此等禮節的,自然便是此間的主人,江萬裏了。
看著這位其貌不揚的老者,葉應武有些莫名的傷感。
南宋末年,除了宋末三傑之外,其他諸如葉夢鼎、馬廷鸞等名臣諍臣對於以席卷天下之勢滾滾而來的蒙古鐵騎,采取的都是不合作的方式來表達自己的不屈,而江萬裏則是在襄陽陷落之後便已經察覺到南宋再無維持的希望,攜義子江鎬以及一百八十多位江氏女眷族人投水殉國,以死明誌。而他的二位弟弟——江萬頃、江萬載一個統領民壯作為南宋最後的禦林軍戰死疆場,一個被俘後寧死不屈引頸受戮。
因此,江家三人被尊稱為“江氏三古”,又稱“三昆玉”。此外,江家的十二個忠貞不屈的子侄輩也被尊稱為“江氏十二齋”。
而後人對於萬裏家族給予了很高的評價,讚歎其“兄宰相,弟尚書,聯璧文章天下少;父成仁,子取義,滿門忠孝世間稀”。能當得起如此一副對聯,便知道在後世學者們心中江氏家族地位之高了。
所以相比於葉夢鼎等人,葉應武對於都昌江氏有一種莫名的欽佩和惋惜。鹹淳二年的江萬裏官拜同知樞密院事兼參知政事,因為和賈似道同朝,而且朝政已經盡數掌握在賈似道手中,所以江萬裏多次辭職都因為皇帝的挽留而不得不作罷,賈似道也將他、王爚、馬廷鸞等人視作眼中釘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後快。
此時的江萬裏正逢仕途失意,雖然位居高位但是隻能坐看群魔亂舞,他憂傷而孤單的內心感情已經不是多年磨礪所能掩飾住的了,再加上葉應武受傷失憶,讓他對於葉夢鼎更是滿懷歉意,各種沉痛和憂傷擠壓在一起,安能不憔悴?
“弟子見過師尊。”葉應武勉強起身,抱拳躬身行禮,這一禮拜下去絕對不是裝模作樣,而是發自內心的。
江萬裏急忙趨步上前扶住葉應武,年輕人畢竟身強力壯,早就沒有了一日前剛剛回來時的虛弱。感受到葉應武肩膀的強勁有力,江萬裏的臉上也難得露出微笑。
葉應及急忙解釋弟弟有一些記憶還是記得的,隻不過記住的都是一些長輩和時局大事,偏偏和他最近的家庭瑣事都忘得一幹二淨了,倒也真的是奇也怪哉。
“遠烈竟也識得老夫,看來傷勢已經無大礙了。”江萬裏微笑著說道,“宋瑞,你去替為師給葉鎮之寫封信,讓家中仆人送往慶元府,務必要親自交到鎮之的手中,免得他在外掛念,不能安心清剿海寇。此間事情繁多複雜,怎麼也不能少了他這麼一根摩雲擎天柱。”
“弟子遵命。”文天祥抱拳答道,頗為欣慰的看了葉應武一眼,轉身去書房了。
“遠烈你就先在這裏好好養傷,對於原來的事情讓我這逆子講給你聽,他要是不願意的話老夫就打斷他的狗腿。”江萬裏笑眯眯的說道,葉應武蘇醒過來並且恢複得挺好,這自然給他打了一劑強心劑。
“弟子無妨,此事是弟子魯莽了,恐怕為師尊惹來了麻煩,還望師尊恕罪。”葉應武彬彬有禮的答道,突然間感覺房間內的目光都有些詫異,不過也顧不上這些了,“隻是弟子鬥膽,請問師尊朝中對於此事可有批評之音?”
聽到此語,江萬裏已經舒展開來的眉頭再一次皺緊,而原本就憔悴的臉色也隨之更加明顯,看的即使是沒心沒肺的江鎬也有些擔憂自己義父,而且也知道自己的確是闖了大禍,當下也不敢多言。
“遠烈以為呢?”江萬裏反問道。
葉應武看了江萬裏一眼,默然片刻之後,緩緩吐出來幾個字:“弟子看來,沒有。”
江萬裏笑了笑,卻帶著苦澀:“是啊,賈似道也是官場上摸滾打怕了這麼多年的老狐狸了,這點兒道理他還是明白的。否則老夫早早的被貶出去了,更不會被他再三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