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穋覺得自己被高高的掀到天空、又重重的摔到地獄。
地獄是沒有底的,綿軟漆黑。黑暗中有碎銀的光芒在閃,但不是他的眼力能捕捉到。
他引以為豪的靈力,在這深廣浩大的力量麵前,一點用都沒有,跟軟弱的蜉蝣一樣任由播弄。
他現在開始理解從前某個造詣深厚的靈王詩人,在麵對大劫麵前,為何會歎息:“我是無用的無用、虛空的虛空。”
“斯世有劫”,在修靈者的課本中,從第一冊就介紹了這個概念。
“劫”可以作為時間的單位,約為百萬年,也可以指具體的災難。當一個人開始修靈,“劫”就成為確切的威脅,擺在眼前了。
每個人麵臨的靈劫時限、靈劫內容,視修行時間長短、各人體質而不同。大概越是低層次的修靈者,劫數的間隔時間越短,劫難也越容易過;越是高層次的,劫數的間隔時間越長,劫難來臨時也越凶猛。
一般修行紮實的人,對於來臨的劫數也會有預感。
蘇穋完全沒預感到自己最近會有劫。那目前這事兒大約真是,飛來橫禍了。
他沉浸在胡思亂想的半昏迷狀態中,直到海沫拍擊在他臉上,把他激醒。
他發現自己身邊有兩個人,挾著他箭一般往前飛奔。他的手牢牢固定在刑架上。這讓他嚇了一大跳,身子一晃,從刑架上滑下來,然後連著刑架一起往下頭滑去。
下頭的地麵並不是平的,而是傾斜、潮濕、略粗糙、同時帶著很好的彈性。
曼殊一把拉住他的木架,抱怨:“站都站不穩?好好呆著!”
嗬那怪物被他打得抓狂之後,在海麵肆虐,小快艇與“宜歌號”都被打得粉碎。大家失散了。隻有銘瑭、曼殊和蘇穋三個,在怪物的背上生還。
曼殊有銘瑭鼎力幫忙、又有晨風暗中保護,沒死也不奇怪。蘇穋則隻能說運氣好,湊巧被頂在了怪物的背鰭邊上。曼殊和銘瑭都心軟,就把他拉在身邊,怕他在半昏迷之中滑下去,還把他手臂綁在木架子上。這並不是刑架,隻是用來保護他的。結果他剛蘇醒過來時,一驚一掙,自己滑下去,虧得曼殊拉穩了他、銘瑭又拉穩了曼殊。
蘇穋定了定神,問:“怎麼回事?”
銘瑭還在試著搜集更多的碎木。借著靈力,他可以遠距離取物過來,看著木頭,就擲出靈力去,像水母擲出長長的觸手——“咻!”無形的靈力觸手把木塊吸住了,再拉回來。
看到疑似人體的東西,銘瑭也如法炮製往回拉,指望能多救一個是一個,但找到如今,別說其他生還者了,連具遺體也沒撈上來。
而怪物是十多秒之前開始在海麵上高速移動的,說是遊,簡直像個飛碟掠出去似的,很快離開了肇事海域,頭也不回的往東,離陸地越來越遠,周遭海域幾乎沒什麼木頭或者遺體可揀了,銘瑭轉向蘇穋,寒暄道:“幸會幸會。”便自報名姓,請問蘇穋稱呼。
正常人這時候不都該問:你誰啊?怎麼駕小艇出現在這裏?為什麼你同夥要空襲你?
哪怕這些問題會戳中蘇穋的傷心處。該問還是要問啊!
銘瑭倒好,把這些要緊話都一概不提,隻依足了禮節,通名報姓,仿佛他們現在不是苛延殘喘在怪物的背上、朝著不可知的地方飛奔,而是坐在清風徐來的花廳裏、烹茗閑話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