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殊一個人走在這陌生的世界裏,銘瑭並沒有跟上來。
說心裏沒有點小失望,是假的。畢竟也有過一點點遐想,如果後頭響起不緊不慢的腳步聲,那個人,君子謙謙,溫潤如玉對她笑道:“姑娘家,一個人走在這裏多危險呢?”
唉!他自己都說過,他哪裏夠得上是個君子。
“你以為誰都像我一樣,非跟住你不可?”是晨風的聲音在她心裏響起嗎?她屏息細聽。不不。這隻是她自己的心聲。晨風這頭豬,還在睡呢。
不要緊!會睡,也就有希望會醒。她有膽量走開,也有能耐承擔這點小失望。一個人走又怎麼樣呢?畢竟誰也不能斷言,三個人綁在一起就比一個人存活率大,是不是?
腳步沙沙的踩過草地。
曼殊忽然覺得這道路有點熟悉。
是過份的熟悉。
在惡夢裏,人家忙著殺人,曼殊忙著找快斷氣的人補刀,像小姑娘采蘑菇似的往角落旮旯裏找,對村落布局印象就比較深。
惡夢中的道路,這裏是灌木叢間的草徑。惡夢中著火的屋舍,這裏是草藤糾葛的樹叢。
曼殊鬼使神差的鑽進一個樹叢裏探頭張望。
一股冷氣撲麵而來。不作死就不會死的曼殊,看見了一個幽靈。
真的是幽靈!曼殊還記得他的臉,根本是惡夢裏死掉的村民之一!
這幽靈朝曼殊哢巴巴的轉過頭,臉色鐵青扭曲,一句廢話都沒有,直接舉起雙手就朝曼殊撲過來,動作非常標準,完全是經典僵屍+吸血鬼的路數。
曼殊如果是導演,得給這家夥加工資!
話說如果是導演的話,還可以在緊急關頭喊聲“哢!”吧?
在自己的喉嚨受威脅時,能喊一聲“哢”是多麼重要啊!
曼殊喊道:“有空請你喝魚湯啊!”
幽靈的手定住。
在惡夢中,曼殊記得,他家裏灶頭上還有一鍋魚湯,沒有燒好,就被打翻了。
幽靈手停頓在空中,微微歪著頭,努力在回憶著什麼。
曼殊再接再厲,溫言撫慰。她不會銘瑭那一套哄死人不償命的體貼禮貌,隻有拚命回憶小白電視劇台詞,臉不紅心不跳的抄上幾句:“那,你有什麼不開心的呢?說出來就好。冷不冷?我給你燒點火捂捂手?”
幽靈呆呆的沒反應過來,曼殊就把火給他點上了。
一點點小火,掬在手裏暖暖的像勺融化的夕陽。幽靈凝視著火光,眼裏也有了點溫暖的意思。
曼殊努力把語調放得輕柔,掩下深切的悲哀:“被人屠村,是很痛苦的吧?”
幽靈急促的眨著眼睛。
“留在這裏,是有什麼想做的事?”曼殊繼續問。
幽靈在火裏看見了血光。血濺出來,是這樣疼痛,而且不甘心。他不能離去,也不是一定有什麼重要的事要做,隻是不甘,隻是痛得不能離開。遇見誰就把誰也拖到這痛苦中好了!他是這種心情。一開始也許還想著複仇什麼的。後來連仇恨都模糊了。隻有這痛。隻有這不甘,還不能磨滅。像牙齦腐爛而痛到發狂,碰到什麼都想狠狠咬一口。自己的牙齒咬掉下來都不要緊的,隻要把別人也咬疼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