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夜叉林主也知道世上哪有那麼多好事。他說不定就會碰到很多壞事。
但是他那時候還沒有發達,沒有多少可以失去的東西,對壞事也不那麼害怕。而他的前途還那麼漫長,希望還那麼大,任何事都可以把他引向更精彩的未來。他隻怕沒有事!
他還是興致勃勃往前趕。
那個女孩子後來跟他說:剛見你的印象嗎?哦,我看見一條餓狼從林裏裏奔出來,嘴咧得那麼闊,笑得像一條蠢狗。
“喂,你罵我是狗哦!”他道。
女孩子笑彎腰:“我才沒罵你。我如果罵你啊,就不會說你是狗。我會說——”
“什麼?”他問。
兩個人貼在一起。再後來的事,就不足為外人道。
而那時候,在仲夏夜的林間,微紅的月亮光灑下來,他看見一個女孩子驚愕的回頭看他,很美,美得大氣,頭發那麼黑,認認真真的披垂在兩肩,瞳孔微帶褐色,安靜,而淩厲,顴骨有點高、骨胳比較寬大,如果照水靈、風靈的審美,肯定嫌她太粗糙了。但是夜叉林主覺得她真是太美了。
她烤的水果也真是太美了。
明明不是火靈民,用火怎麼用得這樣好呢?
哦,從她的外貌上,夜叉林主判斷她是地靈民。
“夠不夠招待客人的?”夜叉林主向她乞食。
大丈夫不食嗟來之物,但是在這麼醉人的夜晚、向一個這麼美的女孩子討一個她親手烤的水果,又是另一回事。夜叉林主笑得沒羞沒臊。
女孩子把頭發往後一甩:“你靠自己的本事來拿!”
“考較我靈藝?”夜叉林主覺得更來勁了!
他有心賣弄,以火焰攥成巨拳,往地上打去。
誰知女孩子道:“叫你沒事就欺負地。”將手一指。那火焰之拳竟然打不下去。
獻藝成了較量之局。夜叉林主叫聲好,散拳為諸火球,仍然往地上射去。女孩子抵擋得當,火球也不甘示弱,打得紅芒四濺,最後幻成一束巨大的花束,紅顏燦然,獻在女孩子麵前。
夜叉林主是故意的。
女孩子羞顏比那紅花更動人。她道:“你無賴,我要打你了。”
夜叉林主道:“你要打我了?那你先前不是打嗎?那是什麼?”
女孩子怒道:“你真的討打!”
夜叉林主道:“我討打,你就給我麼?”
“嗯!”
“那我討吃的,你給不給呢?”
“誰跟你嘻皮笑臉!”女孩子揚袖,警告道,“我有袖箭,是師父壓箱底的絕活,我弟弟都還沒資格學呢!你要試試?”
“能見識,那是我的榮幸!”夜叉林主當真的好藝如好色。
女孩子就發出袖箭。
那袖箭如撲花的蜂,一枚枚都射進紅焰的花心中,爆起美極了的煙花。夜叉林主不由歎道:“以後能見到寂瞳心光就好了。”
“怎麼?”
“向他討一盞惘然釀,好把這一刻留下來。”夜叉林主道。
女孩子羞色可掬,問:“你這個人說話,總這麼甜?”
“不是,對你才這樣。”夜叉林主道。
“我有什麼特別的?”女孩子擰著身道。
“我要是說得出來,就不叫特別了。”夜叉林主看著她。
真的,她像花瓣一樣輕輕張開一點點的雙唇、稍顯倔強的向上翹起的鼻頭、稍微太長些的劉海,還有蝴蝶翅膀一樣的睫毛,哪裏哪裏都吸引他。
柳樹間的苔鶯躲在黑暗的岸邊輕輕唱著它細柔的小曲。煙火凋盡了。女孩子道:“你不是餓了,還要不要吃?”
“要!”夜叉林主果然回答。
那丹橘果實,芳甜如蜜,被她烤得盡善盡美。她看著他的吃相,嗤嗤的笑。夜叉林主一發道:“還有什麼?都賞給我好了!”
“還不夠你的?”她道,“你當我這裏是什麼?酒樓麼?憑你點食的?”
“是是,有拿手菜盡管上來!”他道。
她大笑。
她嚴肅的時候就那麼安靜,笑起來就那麼任性。像他。他想每個人在世上,都不過在找自己的影子。美不美、慧不慧,都不是那麼重要,但是把缺失的那個影子補上了,粘在腳後跟,就再也趕都趕不走。
那時候人都會覺得,做人怎麼可以沒有影子呢?沒有影子怎麼叫活著呢?
那個時候,怎麼會知道,有一天在月夜裏走著,跟一個素昧平生的姑娘,回憶那晚的月光。
他剛說了個開頭,神廟就到了,南兔楚楚可憐等在台階前,打斷了他們的故事。
他是有些不滿的,但是舍不得責罵南兔。
他太知道南兔對他的心意。
他想如果當初他喜歡那個女孩子,女孩子卻早就喜歡了別人,再也不能喜歡他,那怎麼辦呢?他會多可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