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煙結鳥傳信(1 / 2)

曼殊細細品味王浸的心意。

他對皰郡王,到底是什麼心情?從一開始,他隻有依傍皰郡王才能往上爬、隻有輔佐皰郡王得勢他才能跟著得勢、隻有保證皰郡王不倒他才能跟著不倒,都是合理的心態。到後來,這心情寫進了他的血液和基因裏,已經不能用道理來解釋。他需要皰郡王,跟皰郡王需要他一樣強烈。皰郡王需要一條走狗、一條臂膀。而王浸需要活著與奮鬥的理由。

對於很多靈民來說,升級就是動力與理由。對王浸來說,升級當然也重要,但是,除此之外,總還要有點別的東西。

升級是為了自己。光為了自己而努力,看起來是最切實的動力,但其實也最容易泄勁。譬如說,奮鬥到了某一個地步之後,就不願意再吃苦了,跟自己說“這樣過日子也蠻舒服的啊,還要再吃苦,值不值得呢?”於是就停滯了,甚至放縱了。眼前的享樂讓自己愉快,這也是頂重要的啊!

但是有了非常在乎的人,那就不一樣了。如果你真正在乎他,你可以做到比為自己更多的事。隻要想想“他可能開心”,你就付出,比為自己做事還不偷懶。

對有些人來說,這種日子才是充實有奔頭的,上了癮之後,就退不出來。

所以很多靈修士,修著修著,就有了執念,也未必能說是好事還是壞事,總之有了一念之執,把它作為活著的理由,就像大海裏的人攀著一根浮木。

在這可能應許了無邊無涯壽命與力量的世界裏,人是可能被這無涯的空茫所打倒的啊!不能不攀一根浮木。

曼殊想起夜叉林主曾感歎靈民們唯一的目標就是升級。不,不是。人們還在找別的寄托,隻是一時難以找到堅固的替代品罷了。

再想想緹滕在後期的倒行逆施,何嚐不是在陷害完緹涯之後,於漫長的榮華中失去了勇氣與動力,甚至不再指望能度過下一個劫,隻想在剩下的時間裏多榨取生活的蜜汁。

王浸隻是把尋找生活的意義、繼續生活下去的勇氣,這些重擔,都交給了皰郡王。

對一個人盲目信任,是幸福的,這樣就不必承受自己摸索與懷疑之苦。

王浸的忠誠是懶惰,最後的死劫是解脫。

曼殊悟到這一層時,全身冰冷,很久很久不能動彈。

黑鎧將領的體悟也潮水般湧來:生命!妖力本身就是生命!活在妖力裏的每一秒都是痛苦、同時也是幸福。以妖魔身份而活著,本身就是意義。

不隻是力量,不隻是活著。是感受到自己的力量、感受到自己活著,這樣的喜悅。

為什麼曼殊沒有牠們感受這樣深刻?

因為曼殊來自另一個世界,那個世界裏的生命存在過程,本來就類似於妖魔。

也許沒有妖力,但是用科技來延展了自己的力量。

在那個世界裏,什麼才是沒有感情的生命?智能軟件!那不是真正的生命,可以不斷升級、無限存在,每種軟件隻專精於某一方麵的工作,可以做到比人類更好,但無論如何都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感情。

曼殊想到這裏,似乎抓住了什麼,但是又斷了。

靈修士跟智能軟件不能相提並論。靈修士是有感情的,隻是不像妖魔那麼鮮活與恣蕩罷了。這在相當程度上也要歸咎於他們正道鼓吹的“克己”。認為隻有克己,才能避免墮入邪道,才能不斷往上攀升。

沈頤可以說是克己的一個最完美範本。就連天真可喜的晨星,其實也很能控製自己的感情。她對沈頤的單相思,是她在生命中找的寄托、是她在漫長修靈過程中不至於放縱絕望的浮木,而她也並未因這執念而瘋狂,就是她控製力強大的結果了。

妖道與正道,好像黑夜和白天、好像一枚硬幣的兩個麵呢!明明勢不兩立,哪裏又是聯係著的。

曼殊目前隻能想到這一步了。

王浸的心路曆程,隻能幫她推進到這一步。

她已經非常感激。

而睜開眼睛再看見鬆華,她尤其抱歉。

鬆華已經永遠不可能跟她真正結為眷侶了。

從她決定接納王浸起,就不可能了。

她生命裏有王浸的生命,鬆華就不可能與她結發同心了。

她知道鬆華與王浸是不可調和的。她仍然接納了王浸。

曼殊對鬆華深感抱歉。

王浸的死訊,野火般傳開。

悉家吩咐張陵:可以去向他那個神秘朋友報告好消息了。

但在張陵去找神秘朋友之前,神秘朋友已經先來找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