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下亂黨群起,怕是不行了。夠聰明的,都要給自己找個出路。新興的“黃鍾軍”,比其他亂黨更虎虎生威。打頭兒的黃鍾大王,謠傳可能是黃侍郎。但黃大王自己不承認。若真是黃侍郎,從剮刑下死而複生,帶兵爭天下,那多嚇人!承認了,對黃裳軍造勢是有好處的。可黃大王就是不承認。那大概真是謠言了。
他們又說,局勢越來越緊張,但六扇門很有威望的一位康大人不見了,聽說是出什麼任務。不要緊,呂尚書會把他召回來。
張鴻聽到這裏,感覺阿顏手顫身抖,趕緊悄聲問:“你怎麼了?”
阿顏隻說了三個字:“抱緊我。”
張鴻一時無限遐思。但很快,他發現這女子真的像受寒過度的小動物,隻是要人抱緊而已。他把一片綺念都化為憐惜,將阿顏深擁入懷。
戒嚴直到第二天上午才放鬆了些。
天明了,栗羽山雀還沒把眼睛完全睜開,就放嗓子唱起晨歌。唱完了,它小眼睛定睛一看,頓時吃一驚:它怎麼睡在合歡的高枝上?昨晚落腳的地方,好像不是這裏吧?
到底也沒有什麼致命的幹係。山雀跳去別的地方歌唱與覓食了。它小小的腦袋裏,很快把這件事忘掉了。
阿顏與張鴻在辰時以後,終於能夠回家。
看到他們,姚老頭鬆了口氣。畢竟在人間活過半百,他也許猜到兩個年輕人之間發生了什麼,但什麼也沒說。阿顏自己心虛的溜進了閣樓裏。埋頭,一溜煙的樣子,像隻踩到了刀片的花栗鼠。
她蹲坐在舊地板上,手抱著腿,細牙咬著膝蓋,想:“這是為什麼呢?為什麼呢?”
其實她大概明白這是為什麼,但不肯對自己承認。
“老爹,你腳步有點浮。”張鴻關心的問姚老頭,“身體不舒服嗎?”
“昨晚有點喉疼腦熱。”姚老頭幹巴巴的回答,“很快就退了,無甚要緊。”
黑衣大嬸跟其他流浪者們一起被抓進了大獄裏。等戒嚴解除後,也仍要審幾天才能放。
聽說明天會解除戒嚴。
醫館已經關了幾天的門。這幾天,張鴻幫忙做了很多家務,像一個好樣兒的、不介意好好表現的女婿,姚老頭則總是臭著臉,像個還舍不得把女兒嫁出去的父親。
氣氛因此有點緊張。
而阿顏的心情則不錯。終於從閣樓下來之後,她臉上帶著笑。這笑容在她蒼白的小臉上,一直沒有褪去。
張鴻收了後院的雞蛋來給她看,她也笑。他幫忙修剪門口的果木、黃昏時收回晾曬的鞋子,她也笑。他悄悄跟她說:“老爹手藝不錯,不過我的更好哦!來醫館好不好?我給你做菜。隻我們兩個吃。”
“嗯。”阿顏應著。還是笑。
她笑得如野郊的春花,不知道麵前還有冬天。
張鴻的醫館,附著廚房。他果然親自下廚,手藝果然不錯。
手撕風雞、燴白菜、家常肉絲醬拌春韭、三隻煎蛋。他連米飯都替她盛了端上來。
米飯雪白鬆軟。蛋煎得很嫩,一隻靠近她這邊,兩隻靠近他的座位。阿顏理所當然夾了靠近她的那隻。
一邊吃,她一邊不經意般問他:“戒嚴解除後,還是要走的吧?”
“不知道,”張鴻也不經意般的笑了一聲,“你會跟我走嗎?”
阿顏認真的搖頭:“不知道。也許會,也許不會。但就算不跟你走的話,我也會一生記住你的。”
張鴻並不意外的接受:“明白了。”頓一頓,“其實我想,能跟你生活一段時間已經是恩……惠。”
最後幾個字說得不清楚。他的舌頭不利索了。
等他覺察時,他全身已經不能動了。
那個煎蛋裏的毒,阿顏不動聲色轉給他自己吃下去了。
她俯身,檢查他是不是真的中毒,手勢仍然簡潔準確:“呐,我們做劊子手的,除了對人體構造之外,你知道,對各種藥性也要具備一定的知識呢!你用了什麼?嘩,紅心大鍾花?!你可真是夠有來頭的,連這個也弄得到。”
可不是嘛!當年皰郡王後為了弄到這花朵好修煉見血封喉,問花雲城要了多少次,花雲城都不給。後來還是皰郡把花雲城給滅了,才把這花給弄到了。
張鴻不能說話,眼中滿滿的震驚:我在哪裏去弄紅心大鍾花?還有,你怎麼會是劊子手?!
阿顏點頭:“你是那個醫生的孩子。那位醫生看來真是很有辦法、收集了很多藥材。可惜抱歉啊,明知道你是那醫生的孩子,但我還是不能就這樣容許你殺了我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