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帳中氣氛凝重而可疑。明月公子正坐片刻,首先沉痛的承認:“我們宋國的王,確實是一頭——蠢驢。”
“哎喲,您罵自己的王,沒有關係嗎?”軍帳中,有個戴木麵具的人端坐在公子對麵,麵具下,幽幽眸光閃爍。
不罵不行啊!正常人有這麼糟蹋自己基業的嗎?明月公子正色回答:“君君臣臣,他既做足了昏君的本份,還不讓人罵?要人尊敬,自己先把社稷保穩再說!”
使者撫掌:“我——們將軍就是喜歡公子的率直。”
“貴方卻有些不率直,”明月公子淡淡道,“我既然敢來,閣下為何連露一麵相見都不敢?”
“這張臉,”使者抬手碰了碰麵具,道,“打仗受了傷,怕嚇著人,還是遮一遮好。曲將軍實有要務,暫時不能出見,還請見諒。”
說得很客氣,明月公子總有點不舒服,道:“在下要談的事,閣下可以做主嗎?”
使者微微頷首:“公子請講。”
明月公子便道:“在下此來,特請求將軍運些糧草救濟饑民。”
使者微愕:“一京的饑民……”
“不止京都。”明月公子道,“從此往北、往東其他幾個城邑,聽說饑荒問題更嚴重,整村整屯,民不聊生,流離失所。在下懇請將軍設法放糧!”
使者驚訝得倒笑起來了:“請問公子,哪有兩國交戰,反去喂對方民眾的道理呢?”
明月公子立即道:“你們可以在你們那邊發糧。人民過去,領了糧,不得回頭,就成為你們的人民。”
使者笑著,不置可否:“公子這招為淵驅魚,真妙啊!”
明月公子蹙著俊眉:“實話實說罷!我們那位郡王,把昏君能犯的都犯齊了,死期就在眼前。你們肥肉在口,遲早放不過他,我隻是不忍心看著草民們陪他死。”
使者眨了眨眼睛,聲音嚴肅了許多:“實話實說,我們為什麼要幫忙救你們的人民呢?”
明月公子微低頭,將眼波從睫毛下挑上來:“糧債肉償。”語氣柔媚誘人。
使者心動神搖:“可這肉都已經送入口了,我們何必再麻煩……”
“如不接受這小小的請求,”公子截口道,語氣一變而為蕭殺,“仆幸尚存伏劍之力,更遑論伏劍之心!”劍彈出吞口,刃對著自己,寒光凜然。
這是威脅要自盡了。他……應該是做得出來的。
使者窒了窒,不得不妥協:“好吧。不過我們也養不起這麼多人,所以隻能答應給他們一些口糧周轉,對於窮困不堪的流民,還是得引導他們疏散到其他地方。之後的日子,要靠他們自謀生路、自食其力。”
明月公子鬆口氣:“多謝。”
使者忍不住問:“您孤身前來,真的對自己的魅力這麼有自信?從來沒人拒絕過您的請求嗎?”
明月公子失笑:“我屢屢碰壁好不好!隻不過在這件事上,饑民誠然是我們君王的問題,不是貴將軍的。但他們現在不肯替涸穀郡王賣命、跟你們打戰,日後餓狠了,遲早成為流寇,無視國境,哪裏有吃穿就去哪裏搶,到時候大家還不是頭痛?趁早疏散了他們,對你們也有利無弊。貴將軍其實也想到了這一點,向您囑咐過了吧?不然憑一介使者,怎麼有權力當場答應我這樣的請求呢?”
使者目光閃了一下,禮送明月公子出營。臨行前,明月公子答應,聽到摩羅城放糧賑饑的消息,他就歡歡喜喜、心甘情願,來與曲將軍成其好事——如果這能叫好事的話。
回去的路上,明月公子沉吟著,總覺得這使者身上有點什麼……到底是什麼呢?讓他很介意。
這當兒,涸穀嶙古早知道他去敵營了,慌得咬著手指:“公子投敵怎麼辦?怎麼辦?他想去,明明我也肯送他去的呀!為什麼他不把這人情留給我做?太壞了!壞人!哇——”頓時又哭濕了一打手帕。
近臣想盡方法安慰他,徒勞無功,正亂著,侍衛報告:“報——公子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