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時節。天厲國西部的一座山中,雲霧繚繞,風景如畫。
半山的位置坐落著兩個不為人知的山莊,山莊有層層陣法守護,從外麵看雲遮霧罩,什麼都看不真切,但山莊內部卻是雕梁畫棟,建築精美而雅致,亭台樓閣應有盡有。
這裏是穆妍和慕容恕當初一起為蕭家人和蘇家人尋找的藏身之地。有兩處相距很近但是互相獨立的山莊,一處之中住著的是蕭家人,另外一處中住著的是蘇家人以及神兵門蒼氏一族的人。
之所以這樣安排,是因為蕭家人裏麵有一些跟穆妍和蕭星寒的關係並不密切,穆妍不希望神兵門的秘密被他們知曉,這樣對他們來說也不是什麼好事。但對於蘇家人則不需要有這樣的顧慮,不管是蘇徵還是蘇霽,早已經知道了穆妍的秘密。
穆妍和蕭星寒離開蕭王府已經半月了,不久之前在蕭家所在的山莊之中醒過來,因為齊驁把他們送到了這裏來。
乍聞蕭月笙被抓走,以及蕭星寒的離奇身世,蕭星寒已經第一時間離開,去了東陽國蓬萊島的方向。而穆霖把離玥扔給他的那張羊皮卷給了穆妍之後,又拿出了蕭月笙寫給蕭星寒和穆妍的信,交到了穆妍的手中。
穆妍看著信封上麵剛勁有力的四個字“妍兒親啟”,微微歎了一口氣,對穆霖說:“大哥先去休息吧,我沒事,晚點我們再聊。”
信封上麵的字跡並不是蕭月笙的,而是蕭星寒的,完全可以以假亂真。
蕭月笙在正事上麵向來是極認真的,第一次他需要當蕭星寒的替身的時候,他就開始模仿蕭星寒的字跡了。
原本蕭月笙和蕭星寒兄弟倆的字跡差異很大,蕭星寒的字更淩厲一些,蕭月笙的字跡卻透著從容與瀟灑。都說字如其人,這點是沒錯的。而蕭月笙為了模仿蕭星寒的字跡,下了不少功夫,一開始還有些苦惱,覺得怎麼寫都差點意思,雖然看起來已經很像了,但他說內行人一眼就能看出來是假的,為此他還跟穆妍討論過,如何完美地模仿另外一個人的字。
穆妍倒真的很認真地給了蕭月笙一個建議,穆妍說寫字這件事每個人不管從心理還是手部的動作,都會帶著自己固有的慣性,這一點很難改變,所以才會出現模仿的時候形似神不似的情況。但假如說不把另外一個人的字當做是文字來寫,而看成是一幅圖畫,那麼你在模仿的時候,是可以複刻出其中的神韻的。
蕭月笙照著穆妍說的,又仿了一張蕭星寒的字,果然跟之前的感覺不一樣了,他當時說穆妍就是個天才,穆妍說他說得對……
如今蕭月笙給穆妍留的信,信封上麵還刻意用了蕭星寒的字跡,也是真的很謹慎了,卻讓穆妍突然覺得有些心酸。因為作為蕭家真正的血脈,蕭月笙這個名字,到現在都沒有多少人知道,他回到家中的那段時間,一直在當著一個隱形人……
看到穆妍眼底閃過一絲黯然,穆霖神色有些愧疚地看著穆妍說:“小妹,大哥實在是太沒用了,如果大哥有月笙那樣厲害的本事,就替月笙去了。”
穆妍搖頭,神色認真地看著穆霖說:“大哥別這樣說,你們都是我的兄長,誰去冒險都非我所願,我相信大哥對我的心不比月哥差,發生這樣的事情是意外,大哥不必自責。”
穆霖苦笑,什麼都沒說,伸手輕撫了一下穆妍的頭發,轉身走了。他怎麼可能不自責?穆妍越是如此,他越是覺得自己好沒用,他很久之前就發誓要讓他最疼愛的妹妹過上無憂無慮的日子,可到現在都沒有做到。
穆霖知道,還是實力的問題。他的實力尚不如穆妍,哪裏會有保護穆妍的機會?想到這裏,穆霖握住了拳頭,穆妍說得沒錯,等出了事再自責愧疚,都是無用的,他需要做的是盡快提升實力,讓自己變得強大,這樣在下次發生意外的時候,他才能夠擋在穆妍前麵,護著穆妍。
穆霖走了之後,穆妍拿著蕭月笙給她的那封信,轉身回了房間。
淩霜忍不住開口問穆妍:“小姐餓不餓?要不要奴婢準備一些清淡的吃食?”
穆妍本來想說她沒有胃口,但是想到肚子裏還有一個,就微微點頭說:“也好。我想喝晴雪做的八寶粥了,加點糖。”
“哎!”晴雪趕緊點頭,“奴婢馬上去準備!”
“淩霜給我做幾個爽口的小菜吧。”穆妍看著淩霜說。
“是。”淩霜點頭。
穆妍進了房間,晴雪和淩霜趕緊去給她準備吃的了。
窗戶開著,原本晴朗的天氣突然烏雲密布,看著像是要下雨。
穆妍就坐在窗邊,微涼的風吹了進來。她靜靜地拆開了那封信,裏麵有兩張紙,不再是模仿蕭星寒的筆跡,是蕭月笙的字,每一個字他都寫得很工整很認真。
蕭月笙在信中說,他會保重自己,讓蕭星寒和穆妍不必為他擔心,讓穆妍一定要好好養胎,他決定霸占他小侄子蕭小星兒的大名取名權,蕭星寒和穆妍不能拒絕。如果他沒回來,就讓小星兒一直等著。還說等小星兒出生了,讓他多吃雞腿,這樣會跟他大伯長得一樣好看……
蕭月笙說,他對蕭源啟和寧如煙很抱歉,讓蕭星寒和穆妍替他多陪陪父母,寬慰他們,不要讓他們擔心。
蕭月笙還用輕鬆的筆調寫到,他這人福大命大,有上天眷顧的,絕對死不了,他等著回來娶媳婦兒生娃娃,要多生幾個,到時候讓他星兒弟弟幫他帶孩子,應該會很有趣。
隻是在信的最後,蕭月笙又加了一句,讓穆妍不要對齊玉嬋說他喜歡她,也不要對齊玉嬋說讓她等他……
信的最後,落款的位置,寫著長長的一行字“你們最好看最聰明最可愛最愛你們的月兒哥哥”,然後,還畫了一隻扭曲的大雞腿……
穆妍想象了一下蕭月笙自己一個人坐在書房裏麵寫下這封信時候的樣子,她想蕭月笙臉上應該是帶著笑意的,因為他那麼善良,那麼溫暖,他為了蕭星寒和穆妍不顧自己的安危做出了那樣的選擇,最後留下的信裏麵,還在盡力安慰蕭星寒和穆妍,不想讓他們感覺到任何負擔。
感情從來都是相互的,蕭月笙善良的同時,也是一個極理智的人,恩怨分明。他做出這樣的選擇,是出於他的善良,同時也是因為他認為蕭星寒和穆妍值得。即便他們相認相聚的時間並沒有那麼長,但一個眼神就能領會的默契,不需言語就能了解的情緒,沒有血緣羈絆,卻生出了比血緣更加深厚更加牢不可破的情感,真正的兄弟便是如此。
蕭月笙曾經半開玩笑地說,他的性格是在模仿穆妍,遇事首先要想的是如何解決,怨天尤人沒有任何幫助。但穆妍知道,蕭月笙不是在模仿她,是他本來就是那樣一個從容又豁達,但同時也重情重義的人。
“妍兒。”
聽到寧如煙的聲音,穆妍神色一怔,定了定神,把手中的信紙折好,站了起來,轉身看著寧如煙微微一笑,叫了一聲:“娘。”
“哎!”寧如煙走過來,握住了穆妍的手,一起坐了下來。她看到穆妍醒過來是高興的,可很快神色就變得有些擔憂了,看著穆妍問,“聽說你大哥穆霖過來了,月兒呢?他沒出什麼事吧?”
“娘,這件事說來話長,月哥去了別的地方,可能暫時回不來,但請娘放心,我和星寒一定會把他平安帶回來的。”穆妍看著寧如煙神色認真地說。
寧如煙的眼睛一下子就紅了:“妍兒,娘知道,你和星寒都是好孩子,不管發生什麼都不是你們的錯,可是月兒他……月兒他……”
寧如煙說著哭了起來,眼淚簌簌地往下流,話都說不下去了。
穆妍伸手抱住了寧如煙,輕輕拍了拍寧如煙的後背,鼻子微微有些酸:“娘,我明白,我都明白的。月哥從小到大流落在外,受了很多苦,好不容易才回到我們身邊,我和星寒一定會把他平安帶回家的,我發誓。”
寧如煙靠在穆妍身上哭了一會兒,擦幹眼淚,看著穆妍說:“妍兒,你現在懷了身孕,娘不該惹你傷心的。你記著,月兒的事情,不管要做什麼,都讓星兒去啊,你就在家裏好好待著,別亂來,娘給你做好吃的。”
“娘,我知道。”穆妍看著寧如煙到這個時候竟然還在關心她,心中默默地想,蕭星寒能夠遇到如此純善的家人,真的是他這輩子最大的幸運,雖然上天似乎總是在跟蕭家人開玩笑,但穆妍相信,好人有好報,蕭源啟和寧如煙會長命百歲,兒孫滿堂的。即便命運不公,穆妍也會盡自己所有的力量,為他們逆天改命!
“聽齊莊主說星兒的武功還沒有恢複,他一個人去找月兒了,會不會出事啊?”寧如煙又開始擔憂蕭星寒。
穆妍神色認真地對寧如煙說:“娘,他們兄弟都有分寸,不會有事的。”
“妍兒,過去那麼多年,娘都以為月兒不在了,但他還是好好地被你們帶回家了。這次,娘也相信你們會把他帶回來的。你爹前幾日還跟我說,你是咱們家的福星,你嫁給星兒之後,一切都好起來了。”寧如煙握著穆妍的手說。
穆妍微微一笑:“咱們家最有福氣的是娘才對,生出月哥這麼好的大兒子,養出星寒這麼厲害的小兒子,有那麼乖的心兒,還能娶到我這麼好看的兒媳婦,以後就等著享福呢!”
聽到穆妍最後一句話,寧如煙忍不住笑了:“是是是,娘最有福氣的呀,就是娶到了你這麼聰明孝順的兒媳婦!”
“娘,小玉也來了,她很喜歡下廚做飯,娘以後可以跟她一起互相交流一下,等月哥回來了,咱們家辦喜事,喝喜酒。”穆妍對寧如煙說。
寧如煙笑著點頭:“是啊,齊家那個小丫頭就在隔壁住著,不過還沒醒呢。娘這幾天天天去看她,越看越喜歡,她一臉的福相,一看就是咱們家的人。聽說她跟月兒一樣都喜歡吃雞腿,娘等著她醒過來,給她做好吃的雞腿,可不能讓她跑了。”
穆妍微笑點頭。母親擔憂兒子是人之常情,穆妍在盡可能地寬慰寧如煙,對寧如煙說一些讓她安心並且讓她開心的事情,雖然寧如煙心中對於蕭月笙的擔憂不可能消除,但總歸會好受一些。而穆妍說的話並不是誇大其詞,故意哄寧如煙開心的。
穆妍知道蕭月笙是個很有擔當的男人,他心中縱然萬般不舍,卻忍著沒有給齊玉嬋留下隻言片語的承諾,因為他不想有意外發生之後再讓齊玉嬋牽掛他。但穆妍沒有按照蕭月笙的意思,在他離開之後不再對齊玉嬋說他們兩個的事情,穆妍就是要讓寧如煙把齊玉嬋當做準兒媳來看待,因為穆妍不允許任何意外發生,她說了要把蕭月笙平安帶回家,就一定會做到。
寧如煙又問穆妍身體有沒有不舒服,認真地告訴穆妍孕期要注意些什麼,還問穆妍有沒有什麼想吃的,她要親自給穆妍做。穆妍沒有拒絕,接受長輩的好意也是孝順的一種表現,什麼都不讓他們做,他們並不會高興。
寧如煙走的時候不讓穆妍送,穆妍說晚點過去看蕭源啟,寧如煙卻說不必專門過去,等她做好了午飯,和蕭源啟一起拿過來陪穆妍吃。
晴雪和淩霜端了粥和小菜進來,穆妍一個人吃了不少。看到穆妍胃口還不錯,晴雪和淩霜都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