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最後一天,東陽國南部的元方城。
秋風蕭瑟,下晌天氣轉陰,傍晚時分淅淅瀝瀝地下起了一場秋雨。
作為東陽國的貿易大城,元方城中雖然不如往日那麼熱鬧,但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依舊不少。但那些在街邊擺攤賣吃食的小販為了躲雨,不得不收拾家夥事回家去了。
這讓打算出來覓食的覃樾感覺不是很開心,而覃樾舉著一把從客棧裏麵借來的傘,走著走著就走到了他先前遇到獨孤傲的那家客棧門口,然後他默默地繼續往前走,進了隔壁的酒樓。
這次覃樾並沒有再遇到疑似他師弟的朋友的人,他獨自吃了一頓大餐之後,又舉著傘回到了他住的客棧,一進門,就和一個麵龐堅毅的老者擦肩而過,老者腰上掛著的那對金鐧,讓覃樾眼底閃過一抹異色。
覃樾回到自己在客棧的房間,然後又從後窗消無聲息地出去了,坐在了客棧的房頂上麵。
細密的雨滴打在覃樾身上,他默默地坐在那裏,仿佛成了一尊雕塑,已經融入了茫茫天地之間的雨幕之中。
大概半個時辰之後,覃樾先前碰到的老者去而複返,進了客棧,覃樾已經渾身濕透了,他靜靜地聽著下麵的動靜,並沒有聽到下麵有房間開門的聲音,而他微微轉頭,就看到那個老者出現在客棧的後院,然後進了唯一的獨立客院裏麵。
老者是碧血山莊的老莊主齊郢,覃樾這是第一次見到他,而覃樾已經猜到了齊郢的身份,原因是齊郢的那對金鐧,是屬於碧血山莊齊氏之主的武器。
當然了,這種百年前的秘事如今知道的人不過鳳毛麟角,但覃樾知道。那對金鐧是百年前神兵門覆滅之前,神兵門的最後一任門主親自打造,送給碧血山莊當時的莊主的禮物。神醫門裏麵有幾代門主的手劄,其中記載了這件事,並且詳細地描述過金鐧的樣子。
在這裏遇到隱世百年的碧血山莊的主人,覃樾決定去會會齊郢,原因很簡單,南宮儷一直在尋找碧血山莊的後人。
南宮儷並不甘心一輩子隱姓埋名,避世而居,但她沒有那麼衝動,知道神醫門突然出世的話很可能會招來禍患,所以神醫門需要一個得力的盟友共同進退。
作為百年之前的江湖三大勢力,如今的神兵門蒼氏一族無跡可尋,而神兵門也絕對不是南宮儷眼中好的合作夥伴,神兵門本身就是大麻煩的象征,而南宮儷尋找神兵門隻是為了得到神兵令。
南宮儷希望找到的盟友,是和神醫門一樣隱世百年的碧血山莊。神醫門有醫術和毒術,碧血山莊有極強的武力,南宮儷認為,兩方合作,便是對上一國皇室,都不需要畏懼了。
覃樾不是為了在南宮儷麵前邀功,他更多的是想要知道,碧血山莊的主人突然出現在這裏,意欲何為。
覃樾飛身而下,進了自己的房間,洗了把臉,擦幹頭發,換了一身幹淨的衣服,再次戴上千影麵具,拿著傘下了樓,準備去後麵客院拜訪齊郢。
隻是覃樾很快就被人攔住了。
“這位公子,後院住了貴客,不允許打擾,請回吧。”是個孔武有力的小二,專門把門的。
“好。”覃樾很和氣地點了點頭,轉身回去了。
不多時,走窗戶的覃樾飛身進了客棧後麵的客院之中,手中還撐著一把傘,因為他帶來的幹淨衣服就剩這一套了,不想弄髒,也不想拜見前輩的時候顯得太失禮。
不過很快,覃樾的衣服就保不住了,因為還沒看到人,一道剛猛的掌風就朝著覃樾的麵門襲來,覃樾神色微變,扔掉手中的傘,急急閃避!
出來“迎接”覃樾的正是覃樾想要拜訪的齊郢,齊郢顯然也認出了覃樾是先前在客棧裏麵見過的人。齊郢就站在廊下,麵色沉沉地看著站在雨中的覃樾說:“速速離開!否則死!”
“齊老前輩,晚輩有禮了。”雨中的覃樾一舉一動依舊是優雅的,並不顯得狼狽。而他對著齊郢拱手,說出口的話,讓齊郢眼眸微微縮了一下。
“你是什麼人?”齊郢厲聲問。他沒有遮掩他的武器,是因為他認為當今世上能夠認出那兩把武器並聯想到碧血山莊的人幾乎沒有了,而他需要隨身帶著那對金鐧,以備不時之需。
“晚輩姓覃,是神醫門的弟子。”覃樾很淡定地自報家門了。他知道齊郢不會真的對他下殺手,否則早就動手了。
覃樾話落,齊郢身後的房間裏麵,傳出了瓷器碎裂的聲音。
齊郢看著覃樾,眼眸幽深地問道:“你如何證明你的身份?還有,就算你是神醫門的弟子,又是如何知道老夫姓齊的?”
覃樾依舊站在雨中,神色平靜地拿出了一塊暗紅色的令牌,正麵刻著兩個字“南宮”,背麵刻著密密麻麻的符文。
神醫門裏所有的弟子都有象征身份的令牌,不過根據地位不同,令牌的顏色是不一樣的。門主的令牌是金紅色的,長老的令牌是赤紅色的,而門主座下最出色的核心弟子,才能拿到暗紅色的令牌。
當今的神醫門,覃樾的令牌是獨一無二的,因為南宮儷認為其他弟子的實力都遠遠不如覃樾。
“晚輩看過先主的手劄,其中提到了碧血山莊齊氏之主的武器。”覃樾看了一眼齊郢腰間的那對金鐧,神色淡淡地說。
“老夫相信你的身份,覃公子,請進來說話。”齊郢話落,轉身進了身後的房間,而覃樾有些無奈地看了一眼身上再次濕透的衣服,默默地跟了上去。
房間裏麵,坐在輪椅上麵的鬼醫神色微微有幾分激動,齊驁看著覃樾的眼神帶了一絲探究,而齊郢開口請覃樾坐下了。
覃樾渾身濕漉漉的,拿帕子擦了一下自己臉上的雨水,目光落在鬼醫身上,有些不確定地問了一句:“這位,難道就是懂得換心之術的鬼醫閣下?”
江湖之中,隻敬強者。閣下是個尊稱,覃樾如此稱呼鬼醫,是因為他覺得鬼醫的醫術比他厲害,至少他對如何給人換心完全不懂。
“覃公子,不必如此見外,在下葉重華,覃公子叫在下的名字即可。”鬼醫看著覃樾微微一笑說。
“我還是叫你鬼醫吧,鬼醫聖手。”覃樾唇角微勾,又看向了齊郢,“齊老前輩,難道被鬼醫用換心之術所救的,是碧血山莊的人?”
齊郢點頭:“是老夫嫡親的孫女。”
“原來如此。”覃樾眼中閃過一絲了然,然後看著齊郢眼神真誠地說,“不知齊老前輩接下來是否忙碌?如果不忙的話,能否賞臉去神醫門做客?”
“哦?覃公子應該是途經此地,為何突然邀請老夫去神醫門做客呢?”齊郢顯然覺得有些意外,雖然他們本來就是要去神醫門的。
“在這裏遇到齊老前輩是巧合,不過這是門主的意思,如果齊老前輩肯賞光的話,想必門主會很高興的。”覃樾看著齊郢說。
鬼醫正要開口,想問覃樾知不知道慕容恕在哪裏,齊驁的手按在了鬼醫的肩膀上,鬼醫眼眸微閃,並沒有說話。
“老夫接下來無事要忙,正好也想找南宮門主談談。”齊郢微微點頭說,“那接下來,就麻煩覃公子帶路了。”
齊郢和齊驁並沒有直接問覃樾知不知道慕容恕的下落,因為他們才剛剛見到覃樾,對覃樾這個人並不了解,隻是相信了覃樾是神醫門的弟子而已。為了謹慎起見,齊郢決定還是去神醫門走一趟再說,鬼醫也是這麼打算的。
“那就再好不過。”覃樾微微點頭,看著齊郢問了一句,“齊老前輩一行幾人?是否都要隨晚輩前去神醫門?晚輩接下來好做安排。”
覃樾一進來就察覺到隔壁有人,而且應該是兩個人。他沒有對齊郢提起他還有未完成的任務,就是殺掉杜午和晉連城,隻是一口答應帶齊郢前去神醫門。
“還有兩個隨從,在隔壁。”齊郢沒有說實話,因為他沒有忘記,毒宗和神醫門是有仇的。杜午和晉連城當初抓了神醫門的人,後來毒宗的覆滅,據杜午所說就是神醫門的人所為。
但鬼醫執意要留著杜午和晉連城師徒為他所用,否則齊郢是不想和杜午晉連城師徒為伍的。原本鬼醫打算讓那對師徒帶路找到神醫門的所在,但除非真的找到慕容恕的下落,否則那對師徒不得自由。為了避免被人發現,離開大陽城之後,鬼醫就要求杜午和晉連城師徒易了容,現在他們兩人都在隔壁。
晉連城脖子上被墨靈所傷的地方還沒有完全好,杜午的身體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覃樾在聽著隔壁的動靜,而隔壁的杜午,也把覃樾的話全都聽入了耳中,並且覃樾一開口,杜午就確認,這個聲音他並不陌生,就是那天晚上帶人去滅了毒宗的那個人……
“好。”覃樾點頭,“如果齊老前輩沒有意見的話,明日巳時,我們出發前去神醫門。”
“老夫沒有意見。”齊郢點頭,“接下來要勞煩覃公子了。”
“齊老前輩客氣了。”覃樾話落站了起來,“在下先去收拾一下,明日再會。”話落還對著鬼醫點了點頭,然後轉身走了出去,從外麵把門給關上了。
覃樾走到院中,雨勢越來越大了,他撿起掉落在地上已經破了的傘,撐著那把幾乎沒有什麼用的破傘,飛身而起,消失在茫茫雨幕之中。
齊郢站在窗邊,窗戶開著,他看著覃樾離開,眼底閃過一道幽光。
“父親,他真的是神醫門的弟子嗎?”齊驁問齊郢。
齊郢聲音肯定地說:“他是。不出意外的話,以他的實力,應該是當今神醫門之中最出色的弟子。”
“他突然代表神醫門門主邀請我們前去做客,會不會有詐?”齊驁微微皺眉,總感覺覃樾來得太巧太突然。
齊郢輕哼了一聲:“神醫門已經有弟子在外麵走動了,恐怕是打算出世,神醫門的門主找碧血山莊的人,無非是想拉攏一個盟友。”
“父親先前也說過,碧血山莊隱世百年之久,可以出世了。如果事情真如父親所言的話,接下來我們去到神醫門,幫助鬼醫閣下找人,當今的南宮門主應該會給麵子。”齊驁點頭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