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島。
離玥神色痛苦地閉上了眼睛,灰衣老者拿出一顆藥,送到了離玥嘴邊:“小離兒,你要想死老夫現在可以成全你,但你如果還想活著,接下來就要學會聽話,懂了嗎?既然沒有赴死的勇氣,便不需要沒意義的骨氣,想得到任何東西,都是要付出代價的。張嘴,把藥吃了。”
離玥依舊閉著眼睛,像是不想看到灰衣老者,但他的嘴卻聽話地張開,吞下了那顆藥丸。
離玥身體僵硬,任由灰衣老者把他打橫抱了起來,朝著海邊停靠著的船走去,邊走邊說:“之前在這裏遇到一個狡詐的小丫頭,本來老夫是來尋仇的,沒想到會遇到你,這是天意,也是我們的緣分。以後跟著老夫,隻要你乖乖聽話,讓老夫高興了。你想做什麼,想要什麼,老夫都會幫你的。”
離玥依舊緊緊地閉著眼睛,一言不發,那張雌雄莫辯的臉上仿佛籠罩著一層化不開的寒霜。被他封存在心底,不敢輕易觸碰的童年夢魘,在聽到老者叫他“小離兒”的時候,突然打開了一個閘口,傾瀉而出,一發不可收拾。
離玥現在滿腦子都充斥著一些不堪回首的畫麵,那些讓他厭惡,讓他惡心的曾經。他本以為他有了實力,便可以徹底擺脫那一切,可是怎麼都沒想到,上天竟然還會跟他開這種玩笑,事到如今還要如此作弄他,折磨他……
可灰衣老者有句話說得對,離玥不想死,他真有骨氣的話,從童年記事遭遇那些不堪對待的時候,就該了結自己了。他不甘,不服,不願意認輸,也不願意任命,即便他知道接下來等待他的是什麼。他沒有赴死的勇氣,那麼骨氣對他來說,便沒有任何意義。
事實上,從小到大,無數次麵臨選擇的時候,在性命和尊嚴之間,離玥選擇的都是前者。他是受害者,他很無奈,但他的尊嚴,一半是被別人踐踏的,另外一半,是他自己不要的。所以即便離玥擁有了強大的實力,擁有了高高在上的地位,他內心卻自卑到了極點。
離玥這輩子都不會忘記,小時候他的親哥哥剝光他的衣服,讓他在寒冬臘月跪在院子裏,扔給他一把匕首,居高臨下地對他說:“離玥,有種你現在就自盡!”
離玥沒有去碰那把匕首,然後聽著他的哥哥狂笑著,一臉嘲諷地看著他說:“你就是個賤人!天生的賤種!哥哥現在教你一個成語,你可要記住了,用在你身上最合適不過!苟,且,偷,生!”
就是“苟且偷生”這四個字,仿佛鐫刻在了離玥的骨子裏。每當麵臨選擇的時候,他就告訴自己,他隻是為了活著,他沒做錯什麼,錯的是別人,所有人都對不起他,連老天都在作弄他……
可離玥始終不敢捫心自問,小時候是身不由己,可長大之後,他自己到底又變成了什麼樣的人?他恨別人欺辱他,可他得勢的時候卻又總是不遺餘力地欺辱別人,甚至很多次無緣無故虐殺無關之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他怕被別人看不起,因此他就看不起別人,整日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仿佛這樣所有人都會仰望他,殊不知,真正的尊嚴,源自自己的內心,永遠不是別人給的。
離玥現在在恨,恨灰衣老者,恨他的哥哥,恨所有害過他的人,可他卻不會去想,就在不久之前,麵臨選擇的時候,但凡他不那麼冷血無情,恩將仇報,選擇那個和尚,以那個和尚的心性和實力,是一定會盡力保護他,並且能夠保護他的。當他為了自己的一條可能會失去的手臂,選擇拿他救命恩人的性命去換的時候,他已經選擇拋棄一個人之為人最起碼的尊嚴了。
離玥躺在搖搖晃晃的小船上麵,被灰衣老者帶著離開了星月島。他不知道這艘船將會去往何方,他回頭看了一眼神兵城的方向,心中默默地想,他隻要活著,以後一定還會回來的,他所有的一切,他都要拿回來!
神兵城。
新的一天開始了,百姓們還在津津樂道昨日離玥的遭遇,而蕭月笙下令封鎖了離玥從神兵城逃走的消息,所以除了城主府的人以及葉明華之外,其他人都認為離玥昨日已經死在了陽鉉的斧子下麵。雖然沒有親眼看見,但是很多人腦補了離玥淒慘的死狀,還有人說離玥死無全屍,屍體被陽鉉扔到海裏喂魚了。
至於陽鉉,並沒有再出現,而絕大部分人都相信了陽鉉的說辭,認為離玥是被百裏晴殺掉的。在一般人的眼中,雇凶殺人,雇主才是真正的凶手,而殺手不過是工具而已。
旭日初升的時分,驛館裏麵的白奕收拾好出門去學堂了。她最近沒有再去過城主府,也沒有去過醫館,更沒有刻意打聽過穆霖的行蹤,隻是每天重複著驛館到學堂,再回到驛館的生活。她教的是繪畫,學生大多是小孩子,也有一些年紀稍大一些的,而不教課的時候,她就去聽一些其他感興趣的課,日子過得平靜而充實。
至於先後來到驛館的天冥國三皇子和玄葉國太子,對白奕來說都是毫不相幹的存在,他們分別住在驛館裏麵的三個區域,互相不打擾。
白奕剛出了驛館,就看到莫輕塵和北堂靈素夫妻倆策馬到了附近。
白奕微微點頭,算是打過招呼,正準備離開的時候,北堂靈素開口叫了一聲:“白公子請留步。”
白奕停下腳步,看著北堂靈素問:“找我有事嗎?”
“今日城主府設宴款待冥三皇子和葉太子,城主邀請白公子一同前去赴宴。”北堂靈素說。
白奕愣了一下:“這……”她不過是個商賈之子,雖然與無雙門有關,但招待皇室的宴會,為什麼讓她去參加呢?
“學堂那邊已經讓人安排好了,白公子就當去喝酒的吧。”莫輕塵笑著說。
白奕微微點頭:“那在下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在下回去換身衣服,晚一點自己過去。”
白奕話落轉身回了驛館,一進門,就歎了一口氣。她其實並不喜歡這種宴會,但她當時收到邀請,腦子裏隻有一個想法,能名正言順地去城主府,應該可以見到穆霖吧……
白奕自嘲一笑,輕聲說:“沒骨氣的女人……”
那邊莫輕塵和北堂靈素分別請了冥銘和葉明華,前去城主府。
神兵城城主府。
穆妍一大早帶著兩個兒子上山看日出去了,準確來說是拓跋嚴帶著穆妍和小星兒去的,因為小星兒是拓跋嚴抱著的,東西也是拓跋嚴背著的,還是拓跋嚴在前麵開路,穆妍隻負責跟在旁邊看風景和自己走路。她覺得拓跋嚴再長高一點,都能背著她了。
上山的時候小星兒還在睡夢中,裹著小被子,露出可愛的半張小臉,拓跋嚴走幾步就要低頭看一下,一看到小星兒就忍不住笑,一副覺得自家小弟天下第一可愛,怎麼就這麼可愛的樣子。
日出的時候小星兒也沒有醒過來,依舊在拓跋嚴懷中睡得香甜,穆妍忍不住伸手想去戳小星兒的臉,被拓跋嚴擋住了。
於是看完日出下山,一直到回到城主府,小星兒還在睡,全程就是個睡眠寶寶,根本不知道他被帶著爬到山頂看了一次日出。
“娘,今日宴會你去不去?”拓跋嚴問穆妍。
穆妍搖頭:“不去,我今日約了你青葉奶奶和阿箏姑姑去菩提寺。”
“那我呢?”拓跋嚴問,感覺穆妍沒有要帶他的意思。
穆妍笑了:“你想去參加宴會的話,就把小星兒給我,我們帶著他一起去菩提島玩兒。你不想去宴會的話,就帶著小星兒跟我們一起去菩提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