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鸞國鳳鳴城,七月二十這天,一大早就下起了雨。
細雨微涼,穆妍抱著小星兒在廊下站了一會兒,小星兒打了個秀氣的小噴嚏,然後穆妍又被兩位師父教訓了一頓,說怎麼可以帶著小星兒出來吹冷風,會染上風寒的……
“兒子你看到了,不是我不陪你小弟,我倒是想多陪陪他,你師公也不樂意啊!”穆妍對拓跋嚴說。
拓跋嚴看著上官憫正在給小星兒捂手,笑著問穆妍:“娘,我小時候有這麼嬌氣嗎?”
“說的就是啊!”穆妍仿佛終於找到了理解她的人,“打個噴嚏有什麼大驚小怪的?小嚴你小時候……你跟你小弟這麼小的時候,娘還不認識你,但你肯定是不嬌氣的!你到娘身邊的時候,娘最盼著你哭了,你越哭我們越高興,可惜你也不喜歡哭。”
聽到穆妍話語之中對他不愛哭這件事的遺憾,拓跋嚴嘴角微抽:“娘對我真好。”
認識穆妍的時候,拓跋嚴已經六歲了,之後發生的所有事情他都是有記憶的,所以他知道穆妍說的不是那個意思。當初他是因為遇難受了刺激,有一段時間處於自閉的狀態,穆妍希望他能哭出來。不過話說回來,後來他好了之後,穆妍和蕭星寒對他確實並不嬌慣,寵當然是寵的,不過他們寵孩子的方式都比較粗放……
不然蕭星寒不會在小星兒還沒出生的時候,就口口聲聲說要揍小星兒,等小星兒出生了,蕭星寒還有些奇怪,覺得這小兒子怎麼不會哭呢,讓他連想揍他的機會都找不到……
“娘,等老爹回來,祖父祖母也來了,到時候老爹如果揍小弟的話,祖父肯定會揍他的。”拓跋嚴嘿嘿一笑。
“嗯,你說得很有道理,我期待你祖父揍你老爹的那天。”穆妍笑著說。
“主子,文琮在外求見。”一個劍龍衛在門口稟報。
穆妍和拓跋嚴都愣了一下,文琮?他們都快把這個人給忘了,當時文琮被青媛所傷,穆妍說不救,拓跋嚴還好心給他服下了療傷的藥物,把他送到了安全的地方,但也不過是讓他自生自滅,生死由命。這也才過了兩天而已,文琮竟然又跑過來找他們了?
“他人呢?”穆妍問。
“在前門。”劍龍衛恭敬地回答。
“請他去前麵,他住過的那個房間裏麵等著,我們稍後就過去。”穆妍說。
“是。”劍龍衛領命,很快離開了。
穆妍轉頭看到上官憫給小星兒穿了一件厚厚的棉襖,輕咳了兩聲說:“兩位師父,小星兒根本沒有感染風寒,別穿太厚又給捂著了。他打噴嚏說不定就是他爹想他了,別這麼嬌氣行嗎?”
“小九你別管,咱們今日就要走了,我們要帶小星兒出去看看風景,不穿厚點怎麼行?”上官恪說。
“行吧,師父開心就好。”穆妍回頭看著拓跋嚴說,“走吧兒子,咱們去會會那位文公子。”
這天青虞在宮中設宴為他們踐行,帖子昨天就送過來了,但是宴會在正午,他們再過一個時辰出發前去就可以了。
“娘,我們要告訴文琮青媛已死這件事嗎?”拓跋嚴問穆妍。
“看情況,我還真的有些好奇他現在是什麼樣子。”穆妍說。穆妍本來覺得,如果沒有別人幫文琮的話,文琮有可能會自殺,因為他心理應該很難承受青媛帶給他的打擊,死了倒也是一種解脫。但現在文琮竟然這麼快找過來了,讓穆妍著實有些意外。
劍龍衛推開麵前的房門,穆妍就看到一個人背對著他們站在窗邊,身形清瘦,而桌上還放著一個黑色的鬥篷,想必是文琮戴著過來的。
文琮緩緩地轉身,看到穆妍和拓跋嚴,神色有些複雜。穆妍從他眼中看到了悔恨,看到了自責,看到了難堪,看到了無奈,還夾雜著一絲感激……
劍龍衛把門關上了,拓跋嚴笑著說:“看來文公子的身體恢複了不少。”
文琮麵對穆妍和拓跋嚴,躬身,行了個大禮:“多謝兩位救命之恩。”
“其實我沒想過要救你。”穆妍實話實說,並不客氣,“如果你今天不出現,我以為你已經自我了斷了。”
穆妍的話很直白,讓文琮神色一慟,沉默了下來。
“過來坐吧,既然都來了。”穆妍和拓跋嚴都坐了下來,穆妍看著文琮說。
文琮緩緩地走過來,在他們對麵落座,看他的腳步還有些虛浮,顯然身體並沒有完全恢複,至少精神狀態並不好。
“我師父來找我了。”文琮垂眸,沉聲說,“否則就在昨日,我已經自我了斷了。”
穆妍眼中閃過一絲了然。怪不得,她原本對文琮的預測是沒錯的,隻是文琮命大,他師父正好在這個時候找了過來,他便沒有辦法想死就死了。
“當初你那樣勸我,我卻不信,我真蠢。”文琮苦笑,“我本來沒臉再來找你們,但師父說,仇可以不報,因為仇恨隻會讓人迷失,但是欠下的恩情不能忘。我知道,我現在幫不上你們什麼,你們或許也不需要,但這枚令牌,希望你們收下,日後如果有緣再見,不論何時何地,你們有任何需要,我都會盡力。”
文琮說著,從袖中拿出一塊白玉令牌放在了穆妍麵前。
玉是塊好玉,上麵刻著穆妍沒有見過的一種圖騰,穆妍有些好奇文琮的師父到底是什麼人,還沒開口問,文琮已經站了起來:“我今日便隨師父離開了,阿九,言朗,希望我們後會有期。”
文琮話落,拱手,深深地看了穆妍一眼,然後大步走了出去。
穆妍站起來,走到窗邊往下看,就看到文琮戴著黑色的鬥篷,走進了蒙蒙雨幕之中。一個白發老者出現在他身旁,然後兩人閃身進了一條巷子,不見了人影。
“娘,我們忘了跟文琮說青媛已死的事情了。”拓跋嚴一拍腦門兒,“說不定他可以釋懷一點呢。”
“他或許已經知道了,但青媛的死活對他來說也沒有那麼重要了。他曾經最恨的是青虞,現在最恨的是他自己,是否能解脫,也要看他自己。”穆妍微微歎了一口氣,握著手中那塊白玉令牌說,“其實如果不是他師父要帶他走的話,我倒是想邀請他去神兵城。”
“啊?”拓跋嚴愣了一下,“為什麼?娘其實不太喜歡文琮的性格,雖然他是個好人。娘先前都不救他,為何現在又想讓他跟我們走呢?”
“我覺得他現在的狀態,很適合出家,遠離紅塵俗世。”穆妍很認真地說,“咱們神兵城菩提寺最缺和尚了。”
拓跋嚴撲哧一聲笑了:“娘你真的夠了,人家已經很悲慘了!”
“這次就隨他去吧。”穆妍把那塊白玉令牌收了起來,“如果下次再見他還是那副死樣子,我會很真誠地向他推薦菩提寺的。”
拓跋嚴心中默默地說,他家娘親真的是個腦回路很奇特的人,人家文琮都那麼傷心了,穆妍關注的重點竟然在於菩提寺缺和尚,文琮很適合,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