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拉—馬塔斯:一個總在寫作家的作家
作者:孫若茜
西班牙作家恩裏克·比拉-馬塔斯和他的著作《巴托比症候群》 “隻有當一個作家對文學正在終結有所自覺,我才會想去讀這個作家的作品,才會覺得他的作品是有意思的。”馬塔斯說,他一直在寫寫作者的故事,正是因為文學的失勢。
巴托比到底是誰?在美國作家梅爾維爾的筆下,這個蒼白、內斂的抄寫員,一開始做事高效、勤懇,卻在某一天突然開始拒絕一切。他常常凝視窗外,既不工作,也不離開辦公室半步。直到最終因流浪罪被投入監獄,絕食而死。他常說,“我不想要改變”,“我寧願不”。
當西班牙作家恩裏克·比拉-馬塔斯把這位抄寫員引入自己的書裏時,“巴托比”由一個人變成了一個症候群,代表那些用“不”來回應世界的作家們。在他寫作的名為《巴托比症候群》的書中,患有這種“病症”的作家以各種各樣的原因、千奇百怪的理由拒絕繼續寫作:比如他寫到了在《佩德羅·巴拉莫》之後就不再提筆的胡安·魯爾福,每當有人問起他為什麼不再寫作,他總是回答:“因為我叔叔塞勒瑞諾去世了,而我所寫的每一個故事都是他告訴我的。”
又寫到一個叫克萊芒·卡杜的人,他向往成為成功的作家。15歲的時候,他的父母為了表示對他寫作之路的支持,邀請老友波蘭作家維托爾德·貢布羅維奇到家裏吃飯。意想不到的是,卡杜因為過分的緊張和興奮,不僅整晚一句話都說不出,最後還有點兒像馬爾伯夫年紀輕輕便在家中親睹福樓拜風采的情形,他發覺並認定自己變成了餐廳裏的一件家具。從此,他不再想寫作的事兒,而是開始畫畫,每一幅畫的都是“家具”,並重複地提名《自畫像》。
馬塔斯用了一種很有趣的方式曆數著他眼中的“巴托比”們——一共寫了86篇像批注一樣的文字,或是講述,或是點評了包括魯爾福、蘭波、塞林格、格拉克、沃爾澤、儒貝爾等在內的眾多在文學界中真實存在的人,以及一些完全虛構出來的作家們的作品和軼事。他們或是在創作了所謂登上文學巔峰的作品後斷然封筆,或者著作等身之後,淡然漸退文壇,或者幹脆在文學圈外旁觀,根本就從未提筆寫作過。相同的是,他們對文學有著同樣消極的看待。於是,這本書看上去簡直有點兒像是簡短的文學評論集。
但是這些文字所批注的對象——或許是一本書——它並沒有真的存在。“寫到一半我才發現,我是在為一本不存在的,我想寫但沒有寫出來的書作注,這實在很妙。”當然,他所希望的,正是讓人從虛構中看到真實。他認為,這種虛構的方式比現實主義作家直接在小說中講述一個接近於真實的故事來得更有效,也更接近真實。
馬塔斯喜歡寫有關文學的人和事。在他的小說中,中心人物大都是作家身份,即便不是,他們也基本都在從事與寫作有關的事,故事則大都關於這些寫作者與文學世界的交彙。比如,他早在1985年出版的小說《便攜式文學簡史》(A Brief History of Portable Literature)中就杜撰了一段包括馬塞爾·杜尚、喬治亞·奧基弗、阿萊斯特·克勞利等人在內的秘密文學群體的古怪經曆。這是繼他1973年出版了處女作之後,最先使他得到廣泛認可的一部作品。
此後近30年,馬塔斯出版了近30部包括小說、隨筆、論文集在內的作品,獲得了很多獎項,其中大部分作品都還沒有被譯作中文出版。在已經譯介的小說中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包括《巴托比症候群》在內,《似是都柏林》、《巴黎永無止境》、《垂直之旅》都是將我們耳熟能詳的作家,其作品、生活,作為小說中重要的血肉填充在有關從事寫作的主人公的故事主線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