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南京大屠殺』,反思比憤怒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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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舒晉瑜
(引言)對於作家何建明來說,《南京大屠殺全紀實》是一部不得不寫的作品。這是時代的需要,更是百姓的需要。《中華讀書報》(下稱:《讀書報》)記者專訪了何建明,談《南京大屠殺全紀實》的獨特價值和意義。
《讀書報》:為什麼想到寫《南京大屠殺全紀實》?
何建明:(2014)12月13日是第一個國家公祭日,中國的公祭日遲到了77年。日本人作為施暴者,在“南京大屠殺”的第五天就祭奠他們死去的2000多個日本兵,並且每年在廣島舉行公祭儀式。從“淞滬大戰”到“南京大屠殺”,中國有50多萬人死於戰爭。 如果不是釣魚島紛爭,如果不是安倍晉三一次次挑起事端,我們年輕一代還有多少人知道南京曾經發生過如此滅絕人性的大屠殺事件?
今天的中國比70多年前強大,軍隊與裝備也強大精良得多,但僅僅有這些還不夠,我們中華民族到底應該從“南京大屠殺”的曆史悲劇中吸取些什麼?這是我要寫這本書的目的。
《讀書報》:“南京大屠殺”過去了那麼多年,為什麼一直沒有人從文學角度全麵關注?
何建明:徐誌庚和張純如從不同角度寫過,為“南京大屠殺”的研究做了很多貢獻。但他們也受到曆史的局限和資料的局限,還不夠全麵。還有很多研究大屠殺的學術書,躺在書庫裏沒人知道。我查閱了4000多萬字的曆史檔案,不隻了解中、日兩國的資料,也了解國際形式,采訪了南京城那些年長的幸存者和諸多研究專家們。最關鍵的是日本人寫“南京大屠殺”的資料和軍方資料,再縱觀今天的中國與世界現實,一是公祭來得晚;二是全麵反映“南京大屠殺”的書,來得太晚。
《讀書報》:您寫作這本書,有什麼獨特的發現?
何建明:很多專家學者隻是完成了史料的整理,我有新的發現。一是要正確認識。日本的殘暴惡行之外,日本民族和軍隊的某些精神和信仰是值得我們思考的。77年前,日本兵第一次到中國來,把南京一個鄉鎮的地名、地貌記得清清楚楚。日軍最高指揮官鬆井石根是“中國通”,每到一處都寫詩詞。我們打日本人,但是對他們了解多少?確立公祭日,主要是提醒國人今天應該記住什麼;二是反思中國為什麼失敗?日本軍人是殺人魔鬼,但也應該清醒地看到,他們有高端智慧,幾乎每個日本兵都寫日記,我看到許多士兵在日記裏描述:接到應征通知的時候,他們和他們的父母,都激動得熱淚盈眶,邊哭邊流著淚說自己家人總算有了為天皇效忠的機會!相比之下,我們的軍隊不少是拉壯丁式的“征兵”,有些是哭著喊著硬被拉走的。所以當時聽起來中國軍隊守城部隊數量上比日軍多出1倍,但真正有戰鬥力的其實並沒有多少人。這是造成日本軍隊橫掃我蘇南大地的重要原因之一。
《讀書報》:在取舍上是否更需要有所選擇?寫作上側重哪些方麵?
何建明:再寫“南京大屠殺”,敘述非常重要,我特別注意全麵性、客觀性的敘述。日軍攻克南京城後的第五天,日軍在中華門至“總統府”路段舉行“入城儀式”。有一個方隊,穿著整齊的軍服,每人胸前掛著一個用白布包著的盒子,那是死去的日本兵的遺骨及遺物……“看到這些,我們的心情異常沉痛,發誓要為他們報仇!”這是日本兵當天日記裏的話。
我感覺十分恐怖,也十分震憾,一個每時每刻用死去戰友的靈魂來激勵自己意誌的軍隊,會是什麼樣的戰鬥力?我們不是誇日本怎樣,而是必須了解中國人輸在哪裏,中國的今天也要記住這些。
《讀書報》:開篇從背景寫起,是否也是為了更為全麵地反映“南京大屠殺”?
何建明:為什麼出現“南京大屠殺”?抗日戰爭為什麼打了8年?原因很多,但“國軍”內部的相互消耗、互不信任、各自為陣、臨陣改轍是重要因素。在77年前的“吳淞大戰”時,蔣介石政府對日決戰的軍事部署和所投入的兵力、裝備並不比日軍遜色多少,而我們的用兵數量都在日軍1倍以上。造成最終悲劇的原因是,很大程度上我們是被內奸出賣了。上午商議封鎖江陰的長江要塞、不讓在武漢的日本戰艦支援上海,中午汪精衛手下的機要秘書黃浚就把這個機密透露給日本駐南京大使館,隨後日艦星夜兼程逃出我江陰防禦要塞,加入了上海的戰役,最後造成中國軍隊全線潰敗。在南京保衛戰的初期,我方軍民數十萬人共同對敵,登陸初期的日軍像瞎子摸大象一樣,這時又有漢奸突然冒出,他們明的、暗的為日軍點燈引路,毀我要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