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碑古物之毀於兵燹,宜也;但爛柯山之金石,不幸竟三次被毀於文人,豈非怪事?所謂文人的毀碑,有兩次是因建寺而將這些石碑抬了去填過屋基,有一次係一不知姓名者來寺拓碑,拓後便私自將那些較古的碑石鑿斷敲裂,使後人不複有再見一次的機會。

爛柯山南麓,在上山去的石級旁邊,還有許多翁仲石馬,亂倒在荒榛漫草之中。翻《爛柯山誌》一查,才知道明四川巡撫徐忠烈公,葬在此地,俗稱徐天官墓者,就是此處。

在柯山寺的前前後後,賞玩了兩三個鍾頭,更在寺裏吃了一頓午飯,我們就又在暖日之下,和做夢似地回到了衢州,因為衢州城裏還有幾處地方,非去看一下不可。

一是在豆腐鋪作場後麵的那座天王塔。

二是城東北隅吳征虜將軍鄭公舍宅而建的那個古刹祥符寺。

三是孔子家廟,及廟內所藏的子貢手刻的楷木孔子及夫人丌官氏像。

這三處當然是以孔廟和楷木孔子像最為一般人所知道,數千年來的國寶,實在是不容易見到的希世奇珍。

陪我們去孔廟的,是三衢醫院的院長孔熊瑞先生,係孔子第七十三代的裔孫。楷木像藏在孔廟西首的一間樓上;像各高尺餘,孔子是朝服執圭的一個坐像,丌官夫人的也是一樣的一個,但手中無圭。兩像顏色蒼黑,刻劃遒勁,決不是近代人的刀勢。據孔先生告訴我們的話,則這兩像素來就說是出於端木子貢之手刻,宋南渡時由衍聖公孔端友抱負來衢,供在家廟的思魯閣上;即以來衢州後的年限來說,也已經有八九百年的曆史了。孔子像的麵貌,同一般的畫像並不相同,兩眼及鼻子很大,顴骨不十分高,須分三掛,下垂及拱起的手際,耳朵也比常人大一點兒。孔子的一個圭,一掛須,及一隻耳朵,已經損壞了,現在的係後人補刻嵌入的,刀法和刻紋,與原刻的一比,顯見得後人的筆勢來得軟弱。

孔廟正中殿上,尚有孔子塑像一尊,東西兩廡,各有遷衢始祖衍聖公孔端友等的塑像數尊,西首思魯閣下,還有石刻吳道子畫的孔子像碑一塊;一座家廟,形式格局,完全是聖廟的大成至聖先師之殿。我雖則還不曾到過曲阜,但在這衢州的孔廟內巡視了一下,閉上眼睛,那座聖地的殿堂,仿佛也可以想象得出來了。

衢州西安門外,新河沿下的浮橋邊,原也有江千的花市在的,但比到蘭溪的江山船,要遜色得多,所以不紀。

仙霞紀險

從衢州南下,一路上迎送著的有不斷的青山,更超過幾條水色藍碧的江身,經一大平原,過雙塔地,到一區四山圍抱的江城,就是江山縣了。

江山是以三片石的江郎山出名的地方,南越仙霞關,直通閩粵,西去玉山,便是江西;所謂七省通衢,江山實在是第一個緊要的邊境。世亂年荒,這江山縣人民的提心吊膽,打草驚蛇的狀況,也可以想見的了;我們南來,也不過想見識見識仙霞關的險峻,至於采風訪俗,玩水遊山,在這一個年頭,卻是不許輕易去嚐試的雅事,所以到江山的第二日一早,我們就急急地雇了一輛汽車,馳往仙霞關去。

在南門外的汽車站上車,三裏就到俗名東嶽山,有一塊老虎岩,並一座明嘉靖年間建置的塔在的景星山下;南行二十裏,遠遠望得見衝天的三塊巨岩江郎山,或合或離,在東麵的群山中跳躍;再去是淤頭,是峽口,是仙霞嶺的區域了,去江山雖有八九十裏路程,但汽車走走,也隻走了兩三個鍾頭的樣子。

仙霞嶺的麵貌,實在是雄奇偉大得很!老遠看來,就是那麼高那麼大的這排百裏來長的仙霞山脈,近來一看,更覺得是不見天日了。東西南的三麵,彎裏有彎,山上有山;奇峰怪石,老樹長藤,不計其數;而最曲折不盡,令人方向都分辨不出來的,是新從關外二十八都築起,沿龍溪、化龍溪兩支深山中的大水而行的那條通江山的汽車公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