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古縣捕快大營。
中軍大營此時還亮著光,內裏如同白晝,一身黑鎧的許馳正背手仰頭端詳著營帳上的古縣堪輿圖,他現在心緒雜亂,難以睡下。
許馳知道按這樣的進度發展下去,等自己率軍到了山寨,那些山賊早就卷鋪蓋跑進了深山裏,到時候自己最多像往常那樣將山寨焚毀一空,根本起不到什麼實際作用,剿匪的收獲就是幾個山賊的斥候。
那個一直奉行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的荊楚寨就像一根固定了栓鏈的木樁,另一頭,被許馳的承諾死死地綁在了許馳自己的腳上,嚴重幹擾了許馳預想的計劃,這幾年來一直拖住了他的步伐。
然而古縣就那麼大,衙門有什麼大動作是瞞不了人的,因此每次古縣剿匪都會被那些山賊提前得到消息,而如果許馳敢隻帶少數人孤軍夜襲,那些忍了幾年的山賊絕對會給許馳一個慘重的教訓,因而古縣每次剿匪,不求殺敵,隻求震懾山賊,警告他們安分一點。
而今年張作誠的目標是不留活口,對此衙門裏許多捕快和衙役私下裏紛紛腹誹,誰不知道去剿匪就是去拉練一樣,最多能抓住幾名斥候,那些山賊怎麼可能留在原地等自己打上門去。
許馳同樣明白這一點,隻是他沒有提出來,因為當許馳感覺到張作誠對自己有殺心後,他就知道張作誠早就不是自己印象中的張哥了,他私下裏絕對有布置,自己已經被他排除在計劃之外了,張作誠對於剿匪功成一事胸有成竹,有他沒他都一個樣。
許馳的右手指尖此時正順著堪輿圖上劃定的行軍路線來回遊走,經過反複的計算,許馳發現就算抄山路急行軍,自己這行人還是需要兩天一夜的事件才能到山寨,而許馳覺得那些山賊今晚就已經在撤離了,自己所浪費的每一息,都是在給那些山賊多一線的生機。
許馳並不在意張作誠的謀劃,不在意張作誠對自己的殺心,不在意自己那些叔伯的背叛,許馳隻在意自己的承諾,因為在許馳眼中,所有人都是土雞瓦狗,他一切都喜歡順著自己的心意來,要不是他需要考慮今後的古縣由誰來撐,許馳早就搶先動手了,殺誰都是一劍而已。
但許馳並不相信張作誠真的能解決匪患,如果這次剿匪又像往年那樣一事無成,許馳還是隻有留在古縣防備著山賊的進攻,因此許馳不想把希望放在張作誠私下的謀劃上,而是打算靠自己,靠自己解掉腳上的承諾之鏈。
反正睡不著,許馳幹脆掀起營帳走了出去,許馳走路是幾乎沒有聲音的,因此當許馳靠近幾名湊在一起閑聊打發漫漫長夜的守夜捕快時,他們都沒有發現許馳。
一個守夜的捕快道:“我就不爽他眼睜睜看著兄弟們去死,他武藝再高,是修真者又如何?以前我服,他做事公道,而且什麼事都會衝在最前麵,跟著他混我安心,可是現在我就不服了,他能眼睜睜地看著兄弟們去死,肯定也會眼睜睜地看著我們去死,讓他當捕頭?我不服。”
一個捕快接話道:“就是,要我說,還要我們幹嘛,反正他是修真者,幹脆他一個人去殺了他們好了,為什麼還要我們出馬?我可不想戰死,我可是家中獨子。”
在一旁老實站崗默默聽著他們聊天的一個衙役忍不住說了句:“許哥救不救是他的權利,自己技不如人能怪誰?而且許哥做事你看多公道,捕快做捕快的,衙役做衙役的,拿的是什麼俸祿,就要做什麼事。許哥每次都是衝在最前麵,前年剿匪我記得你們乙班在山裏中了瘴氣,許哥可是背過你張虎的,做人不能這麼沒良心!”
“去去去,馬成功,站你的崗去!馬屁精,誰不知道你這份衙役的事還不是他看你家境貧寒才施舍你的?走走走!”張虎聞言頓時惱羞成怒,走過去使勁推了他一下。
而好死不死地,張虎正好將沒有反抗的馬成功推得撞在了一旁默不作聲地許馳身上,許馳伸手穩穩扶住了馬成功。
頓時場間一片死寂,這幾名捕快瞳孔緊縮,嘴唇動了好多下,可就是喉嚨卡住了一般說不出話來。
許馳對著馬成功無所謂地笑了笑,道:“很多人其實是沒有良心的。”
張虎剛要說些服軟的話,許馳就伸手製止了他,輕聲道:“你們說得對,我其實打不過就可以土遁跑,為什麼要興師動眾地把你們拉出來呢?而且我的確不算個好人,這點你們說得很對。山中濕氣極重,在不影響公事的情況下,我會和那幾位叔伯說下,兄弟們守夜的時候可以喝幾口酒驅寒,好了,都散了吧,小心夜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