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樣濃重的生活氣息,原來是小鎮小街獨有的特色。橫流的汙水,坐在門口撩起衣裳奶孩子的年輕女人,滿條街追趕攆打的老夫老妻……那一切,曾經為她和斯小敏深深所厭惡。最大的夢想就是搬離老街。

而如今回想起來,那些曾經被深深鄙棄的,卻變得親切了。包括那些朝她們吐過口水的小夥伴們。罵過她們賤貨的隔壁大嬸。

夏一碰碰她的手,“喂喂喂,雞蛋快糊了。”

令小想回過神來,趕緊關掉爐火。

夏一幫忙著把碗筷拿出去,一邊問,“你總是這樣,時常魂遊太虛?”

令小想回道,“你才魂遊太虛,你全家都魂遊太虛!”

夏一失笑,“令小想,你有時候真像一隻刺蝟,別人輕輕碰你一下,你就恨不得狠狠戳人家一把。”

令小想說,“那就離我遠點!”

隻聽得夏一輕歎一聲,語氣低得幾近不可聽聞,“好像太晚了。”

令小想的心一跳,假裝沒聽見。她把粥喝得嘩啦響,然後把空碗一推,“你洗碗。我睡覺。我明天還要去全盛見老總!”

夏一說,“這年頭上趟廁所都要碰上好幾個老總,有嘛好得意的。”他收拾著碗筷,“其實有了你姐的那些錢,你哪用這麼辛苦。”

令小想說,“再多錢我都覺得不夠。我要找到孩子,我要把她撫養成人……”她抬起頭來看著夏一,“我需要很多錢。”

錢有多重要?沒真正缺過錢的人永遠不知道。夏一隻不過是辛苦了一個月,而他的辛苦,明擺著會得到巨額的回報。他哪裏懂得,窮起來,連一分錢都彌足珍貴。

奶奶去世之後,她和斯小敏的生活和學習就成了問題。奶奶留下一本存折,裏邊的餘額共計一百零八元伍角整。

斯小敏帶著令小想咬著牙,咬著牙去找叔叔。印象裏,那是忻城最寒冷的一個冬天。她們站在叔叔家門外,明明聽到裏邊發出許多聲響,咳嗽聲,音樂聲,但大門緊閉,無論她們怎麼敲,怎麼捶,始終不曾打開。

她們一直站到腳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