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是為了自保,但卻也坐實了魔頭之名。
不殺,不可能,傅殘絕不是優柔寡斷之人。
他走出小鎮,在眾人的圍觀下,有人跟著他,遠遠跟著,他像是沒看見。
城外是平原,一望無際,沒有樹,沒有草,沒有一絲生機。
或許是因為太多人踩,所以這盛夏之際也顯得有些荒蕪。
荒蕪如傅殘此刻的心。
傅殘大步地走,他的臉上有鮮血,鮮血已凝固;他的身上有鮮血,身體已然冰冷。
他從未覺得如此寒冷。
那床下的人頭,那女孩稚嫩的臉龐,一直在眼前浮現。
他自問不算善良,但始終不能做到無情。
尤其是當知道這一切都是官府所為時,他的心情愈加糟糕,凶手可以殺,幫派可以滅,但唯獨官府,無論如何也滅不完的。
隻有靠木一刀!既然不能滅!便隻能改變!
他身上也有傷口,他並不是沒有受傷,但他已然麻木。
傅殘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他隻知道,天已然黑了。
一片漆黑,沒有一絲光亮,沒有一點聲音,像是在那永恒虛無的無間地獄。
他喘著粗氣,看著前方,前方一片虛無。
他有些累,但不願停下,因為一旦停下,可怕的孤寂又會環繞著自己。
這一刻,他是多麼想念楚洛兒,想念辜箐,想念朱宥。
他渴望得到她們的溫柔,或是給自己鼓勵,讓自己知道這種情況以後不會再發生。
忽然,他抬起頭來,看著前方。
隻見漆黑的天地之中,一團火焰熊熊燃燒著,燃燒在這荒原之上,照亮著周圍方寸之地。
一個男人靜靜坐在地上,手上拿著一根木棍,不斷擺弄著柴火,讓火焰燒得更大。
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的動作熟練而簡潔,顯然是經常漂泊,深諳燒火之道。
大火繚繞,在夜風下不斷搖曳,沒有熄滅,反而愈加旺盛。
火光在他的臉上映出種種陰影,他已然不再年輕,皮膚雖白,但眼角已有皺紋。
更重要的事他的眼睛,深邃,卻沒有一絲生機。
他沒有表情,緩緩擺弄著柴火,眼中時而露出深入骨髓的痛苦,時而又是風輕雲淡的灑脫。
他依舊衣衫襤褸,頭發依舊遭亂,短劍依舊在他腰間,酒壺依舊掛在身上。
還是老樣子,仿佛永遠不會變化。
不知為何,看著邋遢男子,傅殘心中莫名湧出一股悲涼。
“來了就坐,怎麼一副要死的樣子?”邋遢男子靜靜地看著火焰,大大咧咧地說道。
天氣本就很熱了,還要坐在火焰之旁,傅殘微微苦笑,緩緩坐下,道:“那晚出手相助,還沒來得及謝你。”
邋遢男子淡淡一笑,目光不轉地看著火焰,道:“牽一世姻緣,便是積德,下輩子也過得好些。”
他說這話,忽然伸出手來。
手上有酒,最劣質的酒。
看來他最近過得不算好,沒人請喝酒。
“別扯這些,那時候你恐怕還不知道我和朱宥在一起了吧!”傅殘拿起酒壺,緩緩搖擺著。
邋遢男子道:“我不算了解你,但我了解女人,一個本不溫柔的女人看你的眼神中卻帶著溫柔,這就不簡單了。為了你跟你走要和師門翻臉,就更不簡單了。”
他忽然轉過頭來,看著傅殘,笑道:“更何況,你當我看不出她已然落紅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