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常清沒有立刻回答那個滿心疑惑的涼州遊騎,而是抬起頭看了眼此時竟無一顆星辰的漆黑夜空。低下頭,被譽為江南三州一杆長槍無敵的年輕人淡淡一笑,開口道:“涼州遊騎與北奴燕杭州的遊騎一般二十四騎為一隊,相遇既相戰,不分勝負必不罷休,如此,隻消在涼州邊境上待了半年以上的遊騎皆是百戰精銳,遠比中原騎卒要強上許多,殺胡關步卒四百三十人,遊騎七十騎,雖不算多,可卻是每半年便要重新補充六成騎兵,其中險惡想必你比我更清楚些。”
在殺胡關已經待了近兩年的十夫長看著那個白衣人心中驚訝至極,這麼多年來每每沙場交鋒皆是報上斬首數與陣亡數便算罷了,從未有人以己方之壯烈吹噓過什麼,所以即使是緊鄰北奴的涼州除了便民之外也極少有人知道涼州邊界之上遊騎血戰,這個白衣人又是從何知道的?
僥幸在鎮邊三藩之中最險惡的涼奴邊境活了近兩年的老卒用驚訝的目光看了看封常清,然後沉聲道:“殺胡關內從過年到現在新來了四十八個騎卒,可關內騎兵數母卻仍是七十,不曾變過,如此,差不多正是六成罷?”
說完,十夫長頓了一會,又自嘲道:“有人僥幸能在這邊關活上兩年,俺老康算一個,也有人三太難都活不到便死在了第一次交鋒之上...”
因為看過陳杅給的涼州諜報本對邊關隻事已經有所準備,但聽到身邊最多二十餘歲的什長說出來仍是有些震撼,七十騎精銳遊騎不到半年便折損大半,恐怕也隻有北雍舍得這般去死!
搖了搖頭,封常清一手持槍橫在身後,轉頭對著身邊的什長淡淡道:“已出涼州地我也不再瞞你,此去我欲尋北奴新秀耶律林石一戰,你可知其人?”
“耶律林石?”常年駐守在涼柔交界對北柔之事亦多有了解的年輕老卒低頭思索了下,隨之臉色大變,猛然抬起頭震驚道:“前任南院大王耶律暮冬大子耶律林石?”
封常清點了點頭,道:“薊州邊關讓他打了個通透,你家世子讓我幫他燕杭州邊關也打個通透。”
說完,封常清看向什長,笑道:“涼州軍與那耶律林石可有過交手?”
本命康盛的遊騎什長沉默了會,搖頭道:“沒聽說耶律林石往咱北雍來過,殺胡關這等邊關之地也是消息靈通點聽過那耶律林石而已,再往南的縱使是倒馬關裏恐怕也沒幾個人聽說過他,不過據說此奴一杆長槍厲害得緊,曾將冀州數位大將挑下馬來。”
封常清低下頭沉默了會,轉頭看向燕杭州門戶的祁連關方向,冷冷道:“涼州對著燕杭州,而冀州正對的則是靜海州...”
說到這,封常清哈哈一笑,道:“何須找他去,自等人來便是!”
說完,封常清回頭看向那十二名在殺胡關與北奴人交鋒數次的涼州遊騎,大聲道:“隨我去祁連關叫陣!”
聽到這句話康盛渾身一震,驚道:“這便去!?”
封常清昂起頭傲然道:“耶律林石不來,我便將燕杭遊騎打爛!”
康盛粗喘了口氣,沉聲道:“是!”
天邊,黑雲終散去,殘月高升。
湖心亭一盤棋下的陳杅鬱悶無比,草草收場之後便去了深藏密卷無數的藏華樓裏去,從太浩念神經到化書三官經已看了大半,但仍是不得其解,本想著能讓黃道羲指點一二,十竅能開兩三竅便是極好,可不曾想被黃道羲指點過後原本自以為已經通了的一竅卻變得深奧無比,仍是一竅不通!
古人三百歎又三百笑,到自己時似乎便隻有三百歎了,想到這陳杅又是重重一聲歎息,現在看來,倒是有些嫉妒那個小道士大師兄了。
登上藏華樓那座並不起眼的第四層樓,陳杅一手輕輕推開木門,發出一陣吱吱呀呀的滑動之聲,在寂靜的夜裏尷尬至極。
披著氅衣獨坐案前良久的田穰宜聽見聲音抬起頭來看了一眼今日已經將頭發徹底束起的陳杅。
陳杅嘿嘿一笑,從腰間拿出一個青瓷酒壺。
田穰宜轉過頭,翻開岸上那卷泛黃古籍,似乎並不想搭理陳杅。
陳杅撓了撓頭,走到田穰宜麵前左右看了看,微微一笑,看這模樣陳凜最近應該經常來,那個自己每次來都布滿灰塵的黃花梨椅子現在倒是幹淨得緊。
對田穰宜躬腰行禮,但田穰宜仍是不理,陳杅無奈搖頭,與田穰宜相對而坐,將兩個景瓷酒杯放到桌上然後倒了半滿,輕聲道:“黃掌教給我起字驚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