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村醫“生態”報告(1 / 3)

村醫“生態”報告

特別報道

作者:羅嶼

2013年4月9日,江西省萬安縣人民法院依法調解了一起機動車交通事故責任糾紛案,在事故中致殘的原告袁興詮雖為農村戶口,但在辦案法官的調解下,其各項損失均按城鎮標準計算。

原因在於,法官了解到,作為鄉村醫生的袁興詮,在鎮上開辦診所已有多年,收入也以非農為主,因此法庭在論證分析後才有了如此判決。

袁興詮一案看似結局“圓滿”,然而,其背後卻有隱痛,那便是我國眾多鄉村醫生醫非醫、農非農的尷尬身份。

近年來,隨著醫改在基層的逐步發力,針對鄉村醫生的待遇及執業條件,國家出台了諸多具體扶持措施。然而,村醫這個龐大群體,大多仍是我國醫療衛生隊伍中的編外人士。

何時能夠明確身份?——袁興詮一案,觸動了太多村醫的內心之痛。

補助之謎

身份的尷尬,正是導致村醫諸多現實困境的根本——北京師範大學中國醫療衛生政策研究院“農村衛生人力資源課題組”(下簡稱“北師大課題組”)相關人員對記者如是表示。

此前,該課題組完成了一項關於鄉村醫生現狀的調查,涉及山東、甘肅、江西、四川、黑龍江、江蘇、湖南等7個省,共計3968名村醫。

調查結果顯示,曾經風光的“赤腳醫生”已然今非昔比,其待遇、養老保障等多重問題亟待解決。

1965年,中華人民共和國主席毛澤東在一次談話中提出,要把醫療衛生工作的重點放到農村。這一席話,後來被稱為“六二六”指示。當年,根據毛澤東的意見,衛生部黨委提出《關於把衛生工作重點放到農村的報告》,“赤腳醫生”應運而生。那時的“赤腳醫生”實行工分製,在村中備受尊崇,是鄉村社會中的權威角色。此後,隨著農村合作社體製的逐步解體,1985年“赤腳醫生”正式改稱為“鄉村醫生”,不再拿工分而是靠看病賺錢。

然而近幾年,國家新一輪醫改實施,很多村醫卻感覺自己受到了冷落。

據北師大課題組調查顯示,在實行新一輪醫改後,鄉村醫生的平均年收入均出現不同程度下降。

究其原因,課題組認為,很多村衛生室未納入新農合報銷網絡,這嚴重減少了村衛生室門診量,進而影響了鄉村醫生的收入。另外,被納入到新農合體係中的村衛生室,和鄉鎮衛生院門診報銷比例不對等,也使鄉村醫生門診量減少,從而影響了收入。

對於報銷比例問題,村醫孟阿娜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她在《健康報》村醫導刊基層信箱欄目中寫道:一般村衛生室隻能報銷新農合門診賬戶的幾十元錢,而衛生院的報銷比例非常高,最高地區已經達到90%。這導致患者一定會選擇衛生院看病,甚至“小病也大治”,選擇住院治療,因為報銷更多。

孟阿娜同時表示,目前,個別鄉村醫生套取新農合基金現象時有發生,衛生院和新農合辦公室等部門疏於監管。“新農合報銷中有個奇怪的現象,就是前半年農民報銷,新農合有關部門比較‘痛快’,而後半年卻處處受限,很多地區采取限報、限病種報銷等辦法來約束新農合報銷患者。”“建議設立新農合基金安全舉報電話。在製定政策時,希望能多聽聽鄉村醫生的意見和建議。”

影響村醫收入的,不光有是否納入新農合報銷及報銷比例問題,還有公共衛生服務費用和基本藥物補償的不到位。

在實行新一輪醫改前,鄉村醫生收入來源主要有藥品收入及診療收入。改革後,收入則為基本藥物補助、基本公共衛生服務經費、一般診療費。

2003年國務院頒布《鄉村醫生從業管理條例》,規定鄉村醫生崗位職能主要包括以下幾個方麵:健康教育和衛生宣傳、初級衛生保健、處理公共衛生突發事件和填報、管理衛生統計資料,以及轉診超出診治水平的病人。由此可看出,基本公共衛生服務是鄉村醫生的重要職責。

2009年,國家基本公共衛生服務項目開始啟動。在《國家基本公共衛生服務規範(2011年版)》中,明確列出公共衛生服務所含的11項內容:城鄉居民健康檔案管理、健康教育、預防接種、0~6歲兒童健康管理、孕產婦健康管理、老年人健康管理、高血壓患者健康管理、2型糖尿病患者健康管理、重性精神疾病患者管理、傳染病及突發公共衛生事件報告和處理以及衛生監督協管服務規範。而作為基層公共衛生服務人員的鄉村醫生,則負責挨家挨戶建立居民健康檔案,並錄入電腦,傳輸到上級衛生單位。

可見,相關政策基本明確了鄉村醫生的職能與任務,但現實情況卻是,對其提供基本公共衛生服務的補償政策仍存在缺位現象。

“目前的問題多表現在地方財政配套資金難落實,對上級撥付的補助資金存在擠占、挪用等現象,村醫補償經費發放透明度差。”村醫李同強,曾在《健康報》村醫導刊基層信箱欄目中如是寫道,並表示“揪心很多問題”。

李同強的說法,與北師大課題組調研報告基本一致——“基本藥物製度實施之後,公共衛生服務費用和基本藥物補償不到位,使得靠藥品收入為主的鄉村醫生收入大大下降。”報告中另外指出,補償不到位的原因,很大程度源於公共衛生服務費、基本藥物補償費的層層截留,“而且這種截留絕大多數出現在市、縣一級,尤其是縣級最為嚴重,至於需要靠地方配套補償的經費更是掏不出來。”

北師大課題組在調查中發現,不少鄉村醫生、鄉鎮衛生院、衛生局都說沒拿到多少公衛補助。錢去了哪裏?“很多地方財政將各種經費糅在一起,進行打包處理。因此,衛生局的負責人都不知道財政打過來的錢是什麼來由,鄉村醫生更不清楚,拿到的錢數也不一樣,從幾百元到上萬元不等。”

李同強亦表示,很多村醫對自己該得到多少錢不清楚,也沒人告知他們,還有很多村醫不敢問,怕受刁難。

“凡是地方政府一把手重視醫改工作的,地方的財政補償工作就做得稍微好一些,當地衛生部門的工作就會容易一些;凡是地方政府不重視的,財政補償更多的是一句空話。”在北師大課題組看來,地方政府一把手對醫療衛生改革的認識和理解十分重要,而一些國家政策在基層得不到落實,甚至存在扭曲現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