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廷易坐在桌前,那最後一縷斜陽從窗口照進來,他的臉上有奇怪的金色光暈。
此刻,他正閉著眼,雙手小心地拿起那疊畫稿,把它們貼到胸口。墨的幽香仍在,這屋子裏也仿佛還殘留著她的氣息。他閉著眼,恍惚聽到她在屋裏輕聲走動。裙裾的環佩不時發出清越的聲響。他不敢睜開眼,他知道一切隻是夢中。
“珞兒,你說,我這樣做對嗎?”他喃喃低語,“原諒我這麼多年來的漠然。可是自從你死後,我的心早已隨你而去……言兒和清都會幸福的!他們不會像你我這般傻……珞,我很想你,非常想你!如果可以,多想一生隨你而去!你再多待一刻好不好……”無望的淚殘留在眼角,他把她的手稿更緊地貼近胸口,迫切地想從這些已經微黃的紙上觸到她的一點餘溫。風無言而過,不給他一絲幻想的機會。
大漠的夜晚有些悶熱。白天裏,他們已經將身上的盤纏換做了幹糧和水,天完全暗下去了,月亮漸漸升起來。他們已經走到了大漠外最後一塊綠洲,前幾天也並沒有追兵。西北是奚,北麵是契丹,不管去哪個方向,隻要出了這裏,就是一片新的天地了。
草原上的夜晚很好,星星又大又亮,四下裏隻有草叢中不時的蟲鳴。
清都閉著眼,仰頭,風吹在臉上,吹散了一切煩惱。他的心裏是一點點蔓延的欣喜,在他有生之年,他從不敢奢望,會有這樣的幸福。他知道,這時候的馬一定在不遠處休息。而她正在自己的身後,這樣近,可以聽得見她的呼吸聲。
他從沒像現在這樣感謝他從沒見過的父母感謝他那個殘暴昏庸的先皇祖父,無論如何是他們給了他和她相逢的機會。在他心裏,隻要有她,他真的願意從此遠離一切權利爭奪。可是,她是真的願意嗎?他們真的可以不用管一切嗎?
背後輕輕的歌聲打斷了他的思緒,他回頭,她正赤腳踩在沾了露水的草地上,隨著嘴裏哼的調子起舞。
白色的羅裙風一樣舞動,夜晚有些氤氳的氣息,一切都顯得那樣的不真實。隻剩她含笑的眉眼是秀致明麗的。
他的目光已全然被她所吸引,腦中隻是不斷回響著先人的兩句詩:翩若驚鴻,婉若遊龍。
“珞言,你是我的仙子……”他低語,卻還是拿起馬背上的披風走過去替她披上,又俯身輕輕幫她把鞋穿上。那麼專注那麼虔誠。
珞言看他無言地做著這一切,心裏是難以言狀的感動,無論如何,此生,再不會有第二個人會這樣待她。就算從現在開始愛他,也不會太晚吧?
他抬頭,看到她笑意盈盈的眼神,正色道:“以後,不許隨便在別的男子麵前脫鞋……也不要,給別人跳舞!”
“域!”珞言回過神,不滿地嘟囔,“你在吃醋嗎?”
清都故意裝出惡狠狠的樣子:“對!”
天色很快亮起來,莫府的小丫頭走進房伺候小姐洗漱,冷不防被坐在窗邊的小姐嚇了一跳:莫成瀾坐在窗前,緊閉著窗,窗格在她臉上投下一道道陰影,讓她平日姣好嫻雅的氣質籠罩得一絲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