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生命的脆弱與柔韌(1 / 3)

生命的脆弱與柔韌

感悟

作者:玉立

現在是2011年8月14日,上午9點35分。一個靠枕,一杯果汁,一台筆記本。舒服地窩在小床裏,翻著日記本,我開始慢慢回憶。從3月到現在,我的小半年。

從來都是生活在自己的小世界裏。安逸,波瀾不驚。上上課,上上網,逛逛街,聊聊天,看看書,考考試。以為生活會一直這樣平靜下去,卻不曾想從來沒打過點滴的我有一天也會躺在醫院的病床上,等待各種針管與我的身體進行各種液體的交換。有些話是真的不能說的,說了真的會靈驗。

今年我的生命中有兩個貴人出現,一個是小舅,一個是閨蜜。寒假在外婆家過年的時候,小舅無厘頭地囑咐了我兩句。有病了一定要去醫院看病,千萬不能拖。3月的某晚,在我連續好幾天咳嗽之後,閨蜜說,我感覺你這次咳嗽跟以前不太一樣。我心裏咯噔一下。我是最不願意去醫院看病的。我總說嫌麻煩,其實最怕的是花錢。自己平時雖算不上是省吃儉用,但對每個月的開銷心裏都明亮著。該花的不該花的,無時無刻不在控製著。猶豫了好幾天,終於在連續燒了三天之後,決定去醫院檢查一下。可能已經連續潮熱了好幾天了,但低燒我是感覺不出來的。一天下午無意間量的體溫讓我有了警覺,晚上閨蜜堅持讓我吃退燒藥。第二天早上體溫正常了。但臨近中午時我又感覺到了寒戰,於是晚上又開始吃退燒藥。3月的寧波還算不上暖,我蓋了兩層棉被卻仍然在忍受著冷熱交叉攻擊我的身體。寂靜的夜裏自己的心跳聲清晰而有力。它跳得太快了,我隻能感受到慌亂。

閨蜜為了我請了假,陪我來到了醫院。我在網上查了這家醫院的醫生,我挑了一個看著親切順眼的女大夫掛了號。我坐在醫院有點吵鬧的走廊裏,看著閨蜜為我跑來跑去,看著這麼多人因為各種病而求醫,複雜的情緒彌漫了心情。第一次這樣看病,心裏充斥著一種新鮮感,絲毫沒有為自己感到憂慮。我習慣於忽視身體的不舒服,這種習慣似乎也真能讓自己像個正常人一樣,而那時那刻的新鮮感讓我全然忘了自己是去看病的。在各種結果的漫長等待裏,我和閨蜜輕鬆地聊著天,對來來往往形形色色的人們品頭論足。

胸片結果終於出來了。肺部有陰影,拍CT待查。CT,多少錢啊!我當時想。

於是那晚吊了生平第一次鹽水。小針管紮在右手上,閨蜜喂我吃了晚飯。我喜歡跟親密的人撒嬌,大一時經常粘著她們喂我吃東西。她平時是最鄙視給我喂飯的了,每次四個人一起吃飯萍萍給我喂,她都在一旁送我個白眼。但那天她是全程喂。她挺無奈的,我挺得意的。

晚上回到寢室已經很晚了。萍萍她們問怎麼樣,我們其實已經從醫生那裏聽出了不好的可能性結果,但我們默契地誰都沒說。因為我們還不想接受那個結果,哪怕隻是可能。

第二天,3月24號。上午去上了討論課,下午閨蜜陪我又來到了醫院。那天上午的我還不知道,那是我今年上的最後一堂課。

我在CT室門外不安地等待著,閨蜜依舊在為我跑東跑西。我前麵站著一個大叔,他正推著坐在輪椅上的女兒。我看了看她,花一樣的年紀,卻渾身虛弱著。輪椅上空高高吊著的吊瓶,頭上可愛的毛線帽子,脖子上絨絨的圍脖,身上厚厚的棉睡衣讓我感覺呼吸有點沉重。我張口問他們是不是在這裏排隊,女孩的病容緩慢地轉向我,無光無神的眼睛盯著我,不做聲。我把目光投向她身後的大叔,四目相對的瞬間卻看到了另一雙無光無神的眼睛。一樣的冷麵龐,一樣的倦怠,一樣的緩慢,一樣的不做聲。我真真切切地被嚇到了。如果說疾病給患者帶來莫大的痛苦,那麼患者家屬承受的卻是更大的無能為力無可奈何的苦痛。站在CT室門口我哭了,很委屈很害怕很無助。女孩本可以享受屬於她這個年齡的一切,本可以上上課,上上網,逛逛街……但她現在隻能虛弱地坐在那裏,而等待她的又是什麼。想想自己以前的生活,是我太不懂得珍惜,眼淚止不住地流。

閨蜜回來時看到哭得不成樣子的我還以為我被醫生判死刑了。我說我隻是被嚇到了,沒事。她被我嚇到了。

平靜一下心情,我們取來了片子,像個犯人一樣在醫生辦公室等待宣判。在醫生為別人看診的時候我無聊地掃視辦公室裏的一切。赤裸裸的牆上掛著一個宣傳牌,3月24日,世界結核病日。哦,結核。我默默地在心裏念了一遍。

醫生在叫我了。我坐在醫生旁邊,把片子拿給她看。我也在一旁端詳著我生平第一次拍的CT。黑乎乎的兩片,除了右肺下部一大一小兩個圓圓的……洞。空洞。醫生拿著片子自然地脫口而出:“喲,可能是結核啊。”我大腦一片空白,身子一下就軟掉了。閨蜜急忙堅強地拍拍我,繼續和醫生對話。我什麼都沒聽進去。過了一會兒,我的宣判結果就是,我需要住院確診是不是結核。

我還在想錢的問題。我反複問醫生住院需要多少錢,醫生說那說不準。於是我開始說一堆我不想住院的理由,我還要上學還要上課。我懵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本來以為是個肺炎什麼的我可以靠自己的小金庫挺過去,我不想讓媽媽知道。但現在看來挺不住了,我隻好給媽媽打了電話。

醫院床位緊張,我被暫時安排在了走廊的加床上。閨蜜坐在我床邊。我撥通電話,聽到媽媽的聲音,一句“媽媽我住院了”之後就隻剩我哇哇的哭聲了,再也說不出別的話。電話那頭媽媽很淡定地笑了,笑得我很納悶。後來我才懂得那是做長輩的心。閨蜜把電話搶去跟媽媽各種解釋,我蜷著身子是各種哭。各種。哭。媽媽出差去了北京,正在回家的火車上。我以為她很淡定,但電話那頭的她已經急得比熱鍋上的螞蟻還螞蟻,不斷地撥電話,訂機票,想著各種辦法以最快的速度飛來看我。好在我隻是住院觀察,情況並不危急。我是第一次有那麼一點點後悔考到這麼遠的地方上學。

閨蜜幫我辦完了各種手續後陪我待了一會兒,我就讓她回去了。

在醫院的第一夜。還是發燒,卻不吃退燒藥。手腕上係著粉色的小標簽,我的各種信息寫在上麵,方便護士辨別。南方的護士姐姐還是很溫柔的,雖然我也不知道東北的護士怎麼樣。我是個沒心沒肺的人,這一夜什麼都沒想,睡得還挺香。

在醫院的第一個清晨。呆呆地坐在床上,翻看著手機裏的相冊。看著同學們熟悉的麵孔,心裏翻卷著各種想念各種委屈。啪的一聲合上手機,再也不敢看。胸口一陣堵,我又不爭氣地哭了。我都在奇怪我什麼時候這麼愛哭了,像林妹妹一樣。強忍回去的眼淚壓得我不能呼吸。正趕上醫生查房,一個很親切的醫生像哄小孩一樣地哄我:“喲,這是誰家的孩子啊這麼漂亮,怎麼還哭了呢?”我一聽別人哄我,心裏更委屈了,哭得更來勁了,接下來的幾分鍾裏我用一種抽搐得幾乎不能辨別的聲音回答了她的所有問題。後來我知道了那個醫生姓楊。那天的午飯是楊醫生替我訂的。這是我在異地的醫院裏,在混亂的思緒下,第一次感受到滿滿的關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