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一樣的遠和近
牽手憶石
作者:石廣田
菁菁是我的大學同學,我們班“五朵金花”中的一朵——我們班三十個人,而女生隻有五名。說是同學,其實在大學三年級下學期之前兩年半多的時間裏,我們彼此沒有說過幾句話,除了開班會或是偶爾在路上遇見打個招呼,僅此而已。我覺得我們隻不過是同一片天空下的兩朵雲彩,在不遠不近的距離上飄來蕩去,直至那陣畢業的風吹來,把我們吹遠,遠得彼此再也看不見。
但是,風的方向總是變幻莫測的,在那陣最後的風吹來之前,我們被另外一場也是既定的風吹到了一起——畢業實習開始了。在班主任宣布完實習名單以後,我還不知道會和菁菁分到一個實驗室,因為我們跟隨的並不是一個導師。當我去找導師報到時,我才知道,我們這個“小麥高穩優低小組”一共有四個同學參加,我和菁菁分到了一個實驗室——菁菁的導師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小麥栽培女專家,她已經退休了,白發蒼蒼卻一直熱愛自己的事業,繼續從事著科學實驗。她還是我的導師的老師,她們共用一個實驗室,實驗項目內容也相差無幾。在這個小麥就要揚花的溫暖春天裏,緣分注定不會像我當初想象的那樣,平平淡淡地與菁菁走過大學四年的光陰。
由於平時很少和菁菁說話,開始在一起時我是很拘謹的——我當初對她有些害怕,因為我這個人那時候總是口無遮攔,在以前的某個時候挨過她的批評,我還是很容易接受教訓的,這大概也是我們過去很少說話的原因之一吧。我覺得在其他女生的眼裏,我就是一個“天真”的小弟弟,率性而為,因此很容易得到她們諒解。害怕歸害怕,既然同在一個屋簷下,總還是要交往的。那間實驗室很大,有兩張桌子,一台烘箱和幾組櫃子,還有一個試驗台——上麵放著天平等試驗器材。兩張桌子距離很遠,我用的是北麵靠近窗子的那張,而菁菁用的是靠近南牆的那張。我們的主要工作就是每隔五天到距離學校不遠的一個試驗場采集五個小麥樣本,按照規定把小麥的葉片、莖稈和麥粒稱重——放到烘箱裏烘幹——再稱幹重。我們的實驗是在一起進行的,到試驗場、回實驗室、做實驗,我們順理成章地慢慢熟悉了。
在慢慢的熟悉中,我知道她的年齡比我大五天,那時候她還戲謔地說,“你該叫我姐姐”,但是我沒有。我覺得自己挺冤枉的,年齡相差隻有五天的時間,她這個姐姐當得也太“便宜”了吧!另外,我們都愛讀名著,不管國內還是國外的,其中也不乏爭論,我記得爭論最大的小說人物有兩個——《紅與黑》裏的於連和《簡愛》裏的簡愛。她很鄙視於連,很喜歡簡愛。她對於連的評價就是他利用女人一個勁兒地往上爬,至於最後被砍頭的結局那是注定活該。但是,我並不那樣認為,我覺得於連作為一個社會底層的木匠的兒子,靠自己的聰明才智(我對於連對《聖經》的背誦如流印象很深),實現自己追求幸福的願望,並沒有什麼錯。“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大概是我判斷的主要依據;另外我也來自農村,我覺得自己的命運和於連一樣,難道隻能注定一輩子子從父業,安安分分做一個木匠或是農民?我覺得那時候年輕的我是不安分的。對於《簡愛》的故事情節卻爭論得有些離譜:我認為如果羅切斯特沒有燒盡家產和雙目失明,自尊的簡愛是不會嫁給他的。我曾稱她就是簡愛,她的問答卻是很生氣的一句話:“我有那麼醜嗎?”
在大三結束後的那個暑假裏,我們許多同學都在各自的實驗室做飯,我和菁菁也不例外。我們到商店裏買了油鹽醬醋和鍋碗瓢盆,開始了一種嶄新的生活。在買東西的時候,總是要有插曲的:她總是自己先掏錢付賬,但是,我覺得她沒有給我麵子——一個男孩子哪能讓女孩子付錢呢!為這些,我們發生了一次小小的不愉快。但是,快樂還是很快掩蓋了那些矛盾。當然,做飯的是她:她在家是老大,又是女孩子,做飯對她來說是件輕而易舉的事。我什麼飯也不會做,隻有幫廚的份兒。有一次,她做了麵湯,在我吃完後她突然問我:“吃出什麼不同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