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夜遊(上)(1 / 2)

“曹寅,有事嗎?”

曹寅嚷嚷道:“這麼久才開門,你們在幹什麼?叫你們吃飯呢,難道都不餓?”

“餓死鬼投胎啊,你就不能晚點來!”流素憤憤說了句,忽然聽見肚子咕咕叫,於是摸了一下,果然感覺很餓,迅速跑出去吃飯了。

“喂,等等我,你不是不餓嗎,你那份讓給我啊,跑那麼快幹嘛?”

流素搶著往玄燁旁邊一坐,他本來和陽笑正低聲說什麼,見她來了便住了口笑道:“小素兒,你怎麼總愛坐我身邊呢?”

“因為你麵前的菜一般要特別好。”她說的是實話。

玄燁愕然。

陽笑卻已忍不住笑了起來:“小素兒的實話總是特別難聽些。”

流素道:“我說的怎麼就難聽了?不過是想沾三爺一點光而已!”

“要說好聽呢,就該這樣說:三爺我就愛跟你坐一塊,因為我特別仰慕你。可你的實話呢就隻是想吃點好的而已,你看三爺的臉色多難看,他指望你說兩句好聽的,結果卻發現他還不如幾道菜!”

流素果然側臉盯著玄燁看了一會兒:“三爺才沒那麼小氣,我看他臉色好看得很,白裏透紅,與眾不同!”

滿桌子都哈哈大笑起來。

流素卻不笑,她忙得筷子像雨點,哪有空去理會他們,隻是心裏掠過一個念頭:“原來康熙皇帝臉上果然有出天花留下的些白麻子點兒,不過不坐這麼近的話倒也看不出來,卻半點也沒破壞他的英武俊挺,可惜啊,他是皇帝。”

離開滁州順道繼續南下去金陵,玄燁聽說六朝金粉地,金陵帝王州,十裏秦淮自古繁華,順道也就去遊玩一下。近日他為撤藩的事憂心思慮,難得想放鬆一次,倒也無人勸阻。

沿途說起秦淮八豔,玄燁幼年登基,忙於政務,對這種風流逸事所知不詳,聽他們談論起倒也新鮮。流素對於正史一知半解,說起這種稗官野史卻格外帶勁,有時一不留神就提到這八名豔妓出身下賤,卻性自清高,極具民族氣節,幸好還有點理智,沒把董小宛和順治那段捏造的豔事野史給帶出來。

不過少年時代的康熙對漢族文化極為仰慕,心性也開闊得多,聽流素說這些名妓忠於前明王朝的話也並不介意,一笑而過,倒是陽笑目如冷電,朝流素一掃,四目相對,流素激靈靈打個冷戰,才想起自己麵前坐的是誰。

但陽笑的目光瞬間轉為溫和,麵帶微笑,仿佛剛才那警示的一眼從未出現過。流素一點即透,隨即轉了話鋒:“作為子民,忠於君主並無過錯,她們所錯的是並未擇明君而事,還不明白明朝後期朝政的腐敗,君王的昏庸,因此忠義可嘉,智慧未足。”

她見玄燁微微頜首,知道他就愛聽這種兩麵剖析的話,一方麵他不喜歡忠於明朝的人,另一方麵他又喜歡事君死忠的臣子,這本是個矛盾,但兩者未必不可並存,重點就在於“良禽擇牧而棲”,是看這忠字怎樣用而已。

流素卻不喜歡繼續順他心意爬著竿兒上,跟著道:“陳圓圓引得平西王衝冠一怒,也算是千古一奇,不過這樣才情美貌並存的女子,卻終究也沒有挽住平西王的心,到底還是紅顏色衰,被棄若蔽履了。”

玄燁一笑:“都說吳三桂衝冠一怒為紅顏,但其實他也是斟酌再三,陳圓圓不過是個幌子,他那種人,哪裏會為了個美女自毀前程?他會投效我大清,一是因李自成迫降未果,在宣武門外殺他吳家百餘口人,二是申時度勢,向強勢力投誠以保家族,哼哼,陳圓圓麼……不過是個附帶原因罷了。”

流素聽他口吻對吳三桂已然極為鄙視,知道他撤藩的行動已迫在眉睫,同時他對吳三桂的分析也透徹得很,完全不像那種自我YY的人會去認為什麼當時大清昌隆萬民歸心之類。

玄燁又道:“這會兒就算你再給他一百個像當年陳圓圓那樣的美女,你看他可會動心,誠意歸順?可憐的倒是陳圓圓,無端被搶來搶去,最後還不得善終。”

這時三藩未撤,吳三桂正在西邊緊鑼密鼓策劃謀反,陳圓圓也還在做著她的尼姑,可是她此生的結局無論如何也會是個悲劇,這是可想而知的了。

“慟哭六軍俱縞素,衝冠一怒為紅顏,雖是傳說,卻也優美。有機會我倒想看看這位美人。”流素悠然神往,

玄燁笑:“有什麼好看,莫說她現在削發為尼,就算仍在吳三桂府中,也是美人垂暮,不看也罷。自古美人與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怕你看了徒增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