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了,流素彎腰看那燈影,卻用眼角餘光偷瞟剛才的少女,對方也讓開一段距離,目光似乎也若即若離不再盯著他們,可流素覺得她仍是在關注自己這方。
流素當然沒自作多情到以為自己一身男裝就讓這少女傾心了,心裏便越發斷定她是在看納蘭性德。
納蘭性德卻全沒在意,隻顧著指點燈影裏楓葉旋落、雪花飛舞,笑道:“這燈果然別具心思,隻是這紅葉凋零之後便是嚴冬,豈不引人生歎。”
“酷寒之後卻是春光,可見世事就是風水輪轉,是樂極生悲還是否極泰來,隻看你怎麼想了。”流素忽發覺那少女已不在她的視線中,忙直起身子去尋,卻不見了那主仆三人。
她脫口道:“人呢?”
“什麼人?”
“剛才那主仆三人。”
納蘭性德失笑:“原來你看燈是假,還是在注意人家。”頓了一下道:“你這麼一說,我是覺得她有些眼熟,好像是兩廣總督家的千金。”
“果然相識!難怪人家盯著你眼珠子都不轉。”流素酸溜溜了說了句,又問:“她閨名是什麼啊?”
“我怎麼會知道,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把自己的閨名隨意告訴人!我要去打聽這事,別人不把我當登徒浪子才怪。”
流素剛想頂一句說名字有什麼不能告訴人,卻聽他又道:“他家是漢軍鑲白旗人,她父親姓盧。”
流素笑容一僵,手裏先前買的一盞兔子燈“叭”地摔落在地,晃了晃蠟燭便傾倒在燈籠紙上,登時燃燒起來。
“怎麼了?”納蘭性德連忙幾腳踩滅燈籠,趕著看流素有沒有被火星兒沾著。
卻見流素一動不動,臉色慘白,神情古怪,不禁嚇了一跳:“我說了什麼,還是你見了什麼?”
流素不說話,卻清清楚楚想起了曆史檔案:納蘭性德二十歲時娶盧氏為妻,時年十八,三年後難產而亡。
“她爹,叫盧興祖是吧。”她終於開口了,聲音雖低,卻有些僵硬。
“嗯,你居然知道。”他很是詫異。
“我們……我們回去吧。”流素的聲音忽然低弱無力,仿佛世界末日一般,眼前蒙蒙一片黑色,看不到邊際。
“流素,你沒事吧?”納蘭性德擔憂地扶著她,兩人慢慢往回走去,卻不明白她興致衝衝出來,怎麼突然這般神情,好像見了什麼不該見的。
“是身體不適麼?”
流素緩緩搖頭,突然又攥緊了他的衣袖,幾乎將整個身子都靠在他身上,這種患得患失的神情舉動倒是似曾相識,他想起了去年中秋那夜,兩人繾綣情濃時她也是突然這樣失態。
“流素,你是有什麼心事不肯告訴我。”
“我沒有,沒有。”她很慌亂。
他眉頭不易察覺的皺了一下,明知她口不對心,卻也不忍多說,隻能半扶著她。
偏巧回頭路上又遇見盧氏,這回她提著盞玲瓏花燈高舉著欣賞,手中團扇也交給了婢女,半張側麵顯得精致婉約,果然豐姿秀美。
流素瞧見她,說不出的心慌,恨不得立即避開,卻見盧氏正回頭,見了他們神情也是一怔,但隨即微低了頭,含羞一笑,楚楚風姿宛如風中楊柳,卻讓流素想到“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像一朵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這種風情,怎不令人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