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不知怎麼沈禦蟬說到“碧玉破瓜時,朗為情顛倒,芙蓉陵霜榮,秋容故尚好”,她本是稱讚芙蓉臨秋霜,榮華仍姣好,芙蓉多植於水濱,晚秋獨芳,臨流照影,最是孤寒妖嬈,沈禦蟬喜歡將它自比,意謂品性高潔。
流素的腦子裏卻隻繞著前二句打轉,這詩她本是聽過的,共有六首,另有一首更是露骨“碧玉破瓜時,郎為情顛倒,感郎不羞郎,回身就郎抱”,當年所有舍友一聽就笑得滿床打滾,直說古人開放風氣一點也不遜於現代人。
沈禦蟬見流素笑得不正經,便板起臉訓道:“這破瓜指的是二八年華,因瓜字像是兩個八重疊,因此喻女子韶華,你卻笑什麼!”
流素掩嘴笑:“諳達教訓得是,我知道了。”這意思她自然是知道,可非要她去正解或是像某些思想純潔的人解釋說明明就是兩個人在月下殺西瓜之類,她真是做不到,於是仍在偷笑,終於將沈禦蟬笑得羞惱,冷哼一聲擱了書不再教。
沈禦蟬生氣離去後,謝流波才從埋頭刺繡中抬起頭來,笑道:“你知她是個正經人,偏要跟她歪扯,那些不正經的話,可不是你一個閨閣女兒該說該想的,這沈諳達還是個好性兒的,換個人,不回了明珠大人去,辭了這份差事才怪。”
流素一吐舌頭:“沈諳達樣樣好,就是規矩多!我倒是覺得啊,做人應取中庸之道,兼容並蓄,謝諳達這點就做得好。”
謝流波笑道:“你這小鬼頭,雖說不正經的時候多,但正經起來說些道理,一彎一繞的,總教人無語應對,到底是誰調教的這張小嘴,如此厲害。”她慵慵地招招手,“過來,瞧瞧我近日新繡的花樣。”
“都是這些舊花樣,我來畫幾幅繡樣給諳達。”流素磨墨提筆,畫了幅鈴蘭和鬱金香圖樣,這兩種花在當時都屬少見,謝流波不識,流素便跟她說了一些。
流素喜歡鈴蘭,這花在中國隻有東北深山幽穀之地或林緣草叢才有,她悠然道:“鈴蘭的守候是風中星星若有若無的歎息,茫然而幽靜,隻有有心才能感應;鈴蘭的氣質如同風中女子堅貞溫婉的愛的信仰一般純粹剔透,隻有凝神才能淺嚐。”
“這話是誰說的?”
“不知道,不過我很喜歡這幾句。鈴蘭的花語是幸福再來,有種隱約的宿命的憂傷,也正是因為這份淡淡的憂傷,才更吸引人。”
“這花很美,可憂傷的東西我不喜歡。”謝流波笑著拿畫看了許久,“明兒照著花樣也繡個荷包,瞧這精致優雅的模樣,倒也合著你的模樣兒。”
“下雨了,外麵好大的雨!”冰鑒和抒寧合著一把傘衝進來,各人身上淋濕了一半。
“怎麼竟下了這樣大的雨,我倒是沒注意,隻顧和謝諳達說話了。”流素朝窗外張望了一下,果然大雨傾注,天色已黑壓壓陰沉沉的。
“這剛打過,怎麼就有這樣說來就來的暴雨,倒似沒有征兆的。表哥去參加春闈,也不知結果怎樣……”流素心裏隱隱不安,猛然又聽得一聲春雷轟鳴,仿佛就響在耳邊,她驚得跳了起來。
今日已是二月十五,已是最後一場會試,流素並不很擔心會試結果,但不知為何望著這陰沉天色,還是覺得心裏不舒服,好像便要有什麼事發生似的。
“不用擔心,大公子才冠京城,哪有不中之理?”
“我才不擔心,中與不中,都不是要緊事,要緊的是……”
“是什麼?”
流素卻不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