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燁挑簾進去,正瞧見一副********的美人沐浴圖,流素靜靜倚坐浴桶中,微仰著脖頸,修長柔軟的一段頸項如蝤蠐般美好,雙臂伸展著微搭在桶沿,細細密密的水珠凝聚在膩滑如細瓷的肌膚上,雪白之中微透著水汽蒸薰過的嬌嫩,愈加誘人。垂在桶邊的纖手香凝,甲篷色澤粉光潤澤,正有一滴水沿著指尖滑落。
玄燁不想驚破了這樣美侖美奐的畫卷,悄無聲息彎下腰去攏一下她的秀發,萬縷青絲蕩滌在水中,修長的腿和誘人的身姿在花瓣重疊映襯的粼粼水色下若隱若現,綺色畢現。
玄燁心中怦然一動,剛想抬手,便聽她“唔”了一聲,語調低柔靡麗,帶著說不出的嬌慵無力:“……抒寧,水涼了,再添些。”
玄燁輕笑一聲:“好,朕給你添。”正想去提旁邊的熱水,流素卻被驚醒了。
驀然回首看見玄燁,她驚得呆怔片刻,正思索是該見安還是如何,卻想起自己這姿態無論如何都是禦前失禮,噗地將雙臂縮進水下,睜大眼蹙眉道:“皇上,非禮勿視,怎可在臣妾浴時進到內室……”
玄燁笑道:“女四書哪句說夫君不能於妻子浴時入室?”
流素噎了一下道:“豈不聞床上夫妻,床下守禮,皇上一國之君,更該恪守禮儀……”
玄燁笑道:“漢人儒家思想是如此說,但夫妻間於此一道如墨守成規,刻板拘禮,那還有什麼意思?以你這樣不愛規行矩步的人,卻也將這些倫理教條奉行得如同綸音麼?”
流素道:“皇上難道你在朝堂之上也是這樣說麼,讓那些言官知道如何是好!”
“後宮之事倒要那幫子迂腐之人來加以評論麼?”玄燁頓了一下道:“朕又怎會對所有嬪妃都是這樣?”
流素低眉淺笑:“皇上隻這樣欺負臣妾一人,更不應該!”
“這怎能叫欺負,夫婦之間若無情調,真是了然無趣,舉案齊眉不過是人前禮儀,朕約束言行於天下人前,卻唯獨在你跟前才有自由,莫非連你都要與她們一樣恪己奉禮,半分不越雷池麼?”神色間已略有不悅。
流素想起史湘雲對於賈寶玉的規勸管束,最終隻落得句“林妹妹從未說過這樣的混帳話”,不禁莞爾一笑:“皇上若覺得臣妾是恪己奉禮、不敢越雷池半步的人,又怎會說臣妾是指天椒?”
玄燁見她暈生雙頰,半嗔半笑,微生的慍意頓時消了,笑道:“似你這般不守規矩,女扮男裝到處闖禍的,不叫指天椒又該叫什麼?”卷了馬蹄袖就要去水中抱她。
流素驚呼了一聲:“皇上,你……你怎可……”
玄燁哈哈一笑:“原來你不是守禮,你是害羞。”隻見她連脖頸都羞得透著粉色,愈加心動,扯了掛在浴架上的一幅紅綃展開,柔聲道:“朕抱你出去。”
流素見他閉了雙目,這才鬆口氣,小心翼翼從浴桶中跨出來,展開雙臂,隻覺得他動作輕柔,摸索著將紅綃從背後圍上,繞著她身軀轉了兩圈,才圈住她的身軀,臉從腮邊貼上來,耳語道:“今兒心情不好麼?”
流素心念一轉,才知道他仍想著自己會不會計較封了東妃為後的事,不禁啞然失笑。此事自五月已諭禮部,鐵板釘釘,她再自不量力,也未曾想過自己會有份參與後位之爭。跟著心中動了一下:“他是怕我在意沒有能給我大婚之禮。到底我隻等同妾侍,無納采禮,無大婚禮,他雖貴為天子,亦不能給我名分……他在意我會不會生氣,所以才來看我。”
思及此念,流素心底柔軟了一下,微側了身子,反手攬著他脖頸,將臉貼在他胸前,悄然昵聲道:“臣妾沒有心情不好,隻是沒想到皇上居然來了,大婚之日還能記得臣妾一分半點,真是比……”
“比什麼?”
流素身子一震,她險些就說了不該說的話,她居然想說他比納蘭性德那樣涼薄無倖要好得多。
“比什麼都讓臣妾高興。”流素微有凝咽之意,眼中泛起淚花。想到那個人的時候,她心中酸痛難忍,原先才被玄燁勾起的那點感動便煙消雲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