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苑行獵(八)(1 / 3)

流素騎著那匹踏雪栗紅馬緩策韁繩,梁九功在側跟著,他向來沉默端凝,與魏珠的機靈油滑恰成對比,流素與他也搭不上什麼話,便單手控韁,另一手輕撫馬鬃,對那馬兒道:“你有幾歲了?有名兒沒?本宮給你取個名字,叫什麼好?”

梁九功突然開口道:“娘娘,它有名字,它叫蒼暮。”

“蒼暮?怎麼取這樣的名字?瞧著還年輕,怎麼就暮色蒼然了?”

梁九功答:“不知道,新招募的馬房小廝小山子養大的,說它本來就叫這名字,不過奴才看這名字也不是小山子給取的,他識的字勉強也就可以寫自己的名字,這兩個字是什麼意思都不會懂。”

流素有片刻的恍神,小山子?不會是這麼巧合吧,那個養馬的少年……嗯,應該不可能,這麼尋常的農家名字,一抓就一把了,何況漢幫那個少年是叫小山,不是小山子。

正說著流素忽覺得自己經過的這片園子不是來時路,詫然道:“怎麼來時沒有從這裏過?”

“南苑裏園林眾多,路徑迂曲千回,可以走的路徑有很多,娘娘不必擔心,奴才還是識路的。”

流素點點頭,微仰頭看著這片林子,風過翠搖,碧影生姿,是叢生的鳳尾竹和菲白竹,一眼望過去林濤起伏有致,竹篁清幽,偶有鳥聲空鳴,錯落間有幾間粉牆黑瓦的小屋,前後竹籬環繞,野薔薇順著攀爬牽扯,深深淺淺的粉白紫茵,青草地鋪天蓋地地漫延開去,零星野花點綴其間,極是質樸曠達。

“這裏有人住嗎?”

“回娘娘,是幾個禦前侍衛,不過都跟著皇上行獵去了。”

雖是這樣說,可走近了那竹籬小屋的時候,她看見陽笑從屋裏走出來,梁九功就和他打了聲招呼:“陽侍衛。”

陽笑點了點頭:“九功,正巧看見你,上回你讓我捎帶的一些東西我擱在屋裏了,你去拿一下吧。”

梁九功便看著流素:“敬嬪娘娘……”目光是在請她示下。

“去吧,本宮在這裏等你。”看著梁九功進了屋,她才問:“你們很熟?”

“還好,同在乾清宮當差,總是朝夕相見的。”

流素笑一下下了馬:“你有什麼話要跟我說?”

陽笑微笑了一下:“走吧,到屋裏坐坐。”

流素跟著他進了廂房,裏頭陳設簡陋,一張鐵梨木八仙桌,兩張黃藤椅子,桌上一套官窯粉青釋底山水畫茶具,其餘別無它物。

陽笑倒了杯清茶,流素便坐下接著,問道:“你也不怕人言可畏。”侍衛與嬪妃私會,尤其是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無論有沒有事,抓住了都是一並死罪。

“這會兒都在狩獵。”

流素便默然一笑,她早看出事非偶然,梁九功會突然換路徑已是蹊蹺,見著陽笑居然不行大禮更是不合常理,論品級一等侍衛是正三品,梁九功是乾清宮總管,首領太監本屬八品,他雖破例升為正六品,見了禦前武官總不可廢禮的,可見他與陽笑的關係並非僅僅朝夕相見而已。

再說什麼替梁九功捎帶物品就更是明顯的破綻,既然朝夕相見,哪日不可以交付,非要當著她的麵?宮內私相授受應受罪罰,雖私下裏這種事從沒斷過,也不至於要在她跟前正大光明地說。

“柔嬪被人下毒的事已解決了麼?”

流素沒想到他問這個,怔一下道:“不算解決,仍在追查,涉事的於今已死了四人,皆是那晚誘我入陷阱的人下的手……”

“隻有三個。”

“三個?”

“還有一個是我殺的。”

流素吃了一驚,險些連茶盞裏的清茶也潑出來。

“你以為全是他殺的?”

流素低頭一想:“沒錯,三個死於大力金剛指,隻有一個是溺斃。可你為何要冒險下手,將這事牽扯上身?你不動手,他也會滅口的。”

陽笑看著盞中清茶淡淡道:“你真以為你有必勝的把握?你在皇上跟前說的話是否能成為真相,全在於皇上對你的信任,而你把自己的生死懸在皇上的信任上,真是危若累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