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素一連好幾天留宿乾清宮,每夜兩人都隻是靜靜相擁著入睡,沒有繾綣纏綿的愛戀,卻有種漸漸融洽的相守。
疫症在冬雪初融時已消退,除了張常在一病不起外,納蘭珍在二月二十誕下皇子胤襸,雖早產了近二十天,倒還母子平安,隻岑蘇海說這位小阿哥有些先天不足,大約與納蘭珍自己身體底子差、孕中又受了莫大刺激有關。
胤襸身體很弱,從會吃奶就會吃藥,岑蘇海雖然不說,可流素看著就覺得這孩子隻怕長不了多大,不像胤禛,平平安安從來沒半分不妥。
納蘭珍又遷回儲秀宮,惠嬪與她抱頭痛哭,流素隻能徒勞地安慰她們。
五月底,景霜平安生下皇六女恪靖公主,宜嬪給她取了個小名叫予默,說她長大要像景霜一樣做個沉默的孩子。
這令流素很是意外,看看景霜,似乎真的沒有什麼憂慮,隻抱著小公主微笑,臉上神色慈和溫柔,心滿意足的樣子。
也許隻有像景霜那樣永遠無求的人才會覺得滿足,可景霜不說,誰又知道她臉上的那分滿足究竟是由心而發,還是僅僅是公主為她填補了孤寂歲月的一點空虛?
一個從來沒有得到過太多的人,隻要擁有很少的幸福,就已經滿足了。反之,則永遠覺得心裏空虛。
五月裏,宜嬪傳了喜訊,沒多久香芩又有喜,著禮部擇吉日冊她為嬪,為期定於十月。流素的冊妃典禮也一直未能舉行,同定於十月補冊典。
跟著開始大選,玄燁決定今年大選一定要為純親王隆禧指定福晉,結果初選剛過,便傳來隆禧篤疾的消息,便擱下選秀事宜,出宮視疾,親自為其延醫請診。
太醫院幾名禦醫緊急商議純親王病情,都表示束手無策。
隆禧才二十歲,誰也料不到他風華正茂的年紀居然會突兀地患上這樣的重病,而且來勢洶洶,聽著似乎相當嚴重。
流素到乾清宮的時候,玄燁正將一串蜜蠟手珠摔得滾落了滿地,嚇了她一跳。
魏珠和梁九功正彎腰滿地撿著珠子,看著很是令人驚訝。
“皇上這是怎麼了?”
“出去,都出去!”
魏珠和梁九功應聲告退,都朝流素使了個眼色,看著都在提醒她,今兒皇上情緒不大穩定。
流素關上門,正想去撿珠子,卻被他一把握住手腕,力道之大令她詫異,驚訝地看著玄燁:“皇上,有什麼話等臣妾先撿了這些珠子再說,滿地亂滾,仔細踩著滑了腳……”
玄燁的神情陰鬱沉靜,什麼也不說,隻是盯著她看,看得她心裏無端發慌,微蹙了眉。
來之前她就知道玄燁去純親王府視疾,為其延醫問診的事,心裏揣測著莫不是純親王有什麼不測,才這樣動怒,可看了玄燁的神色,似乎悲傷之下還掩藏著幾許別人看不懂的怒氣……隆禧的病情再重,他也不至於動怒吧?總不成是為了禦醫庸才無能?
玄燁看了很久,眼中那幾分悲怒交集之色漸漸沉了下去,取而代之的又是她看不懂的顏色,沉暗深邃,難以捉摸。
“皇上,您好些了沒有?”流素這時方才開口,帶著幾許寬慰,語音清柔和婉。
玄燁沒有答話,鬆開她的手腕,低頭看了看,如玉皓腕上多了幾道深深的紅痕,剛才也不知握得有多重,她竟不吭聲。
“疼嗎?”他輕輕將她帶入懷中,舉著她的手腕輕吻了一下。
“沒事。”
“朕心情不好。”
“臣妾知道。難道純親王的病當真……”
“禦醫說沒什麼好辦法,都隻是姑且一試。”
“皇上,不要擔心,他會吉人天相的。”
玄燁沒有答話,眼中又掠過一層暮色般凝重的悲哀。
流素知道,在他心中隆禧的地位甚至高於諸早夭的皇子,到底那些皇子他並未親手撫養,有些又年幼得很,比不得二十年的手足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