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傳承人的故事
特別策劃
作者:王菁菁
他們,一位是年過五旬的牙雕工藝大師,一位是願意追逐理想的晚輩後生。也許在當前的牙雕創作群體中,他們的經曆是幸運的。但他們所走過和正在走的路,無疑也是多年來傳統牙雕技藝傳承的一個典型縮影。
“開課訓詞”,是入門當天師傅陳吉品送給徒弟鄭士儒的“禮物”。老一輩的藝術家沒有那麼多排場講究,隻不過一張再普通不過的小紙片,一筆一劃地寫下樸實而真切的教誨。文化修養、技法、做人缺一不可,這種看似隨意、實則充滿苦心的表達方式,讓鄭士儒心生敬重。自那天起,他就一直小心翼翼地珍藏著它。“以刀代筆、筆若行刀、意在筆先”,在後來的創作中反複琢磨師傅的這幾句“箴言”,一次又一次的重新認識令他深感受益無窮。
能夠拜師陳吉品的門下學習牙雕平刻藝術,被鄭士儒看成人生中難得的“機緣”。1982年,高中畢業的鄭士儒進廠正式拿起了刻刀。然而,從最早的作坊到新中國成立後的合作社、再到後來改製為北京象牙雕刻廠,盡管傳統的牙雕手藝幾經歲月變幻後大體被保存下來了,但平刻創作在彼時依然是一塊空白。
“平刻在牙雕中本來就是一門相對小眾的藝術。曾經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廠子裏都沒人做,也不知道誰會做。直到早些年廠裏搶救性挖掘保護牙雕傳統技藝,這才發現師傅和另外一位老藝人原來被‘埋沒’了這麼了不起的手藝!”
據該廠總經理肖廣義的回憶,大約在2007年,時任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中國工藝美術協會名譽理事長的李鐵映參觀過陳吉品的作品後讚不絕口,強烈建議其收徒教授,這是促成鄭士儒拜師的一個契機。
同年,已80歲高齡的陳老終於第一次正式地迎來了他人生中的兩位徒弟——自己的女兒陳秋陽與鄭士儒。“那天師傅興致很高,除了我倆人手一份開課訓詞外,拜完師後還帶著我們去尋找草廠九條他當年學徒的地方照相留念,變化肯定是天翻地覆了,但師傅竟然能憑著印象準確地找到,可見他對自己13歲開始的學徒生涯印象是多麼深刻!”
嚴師出高徒,師傅的師傅在鄭士儒心中更是位“神仙般的人物”。“聽師傅提起過,老先生是他的姨夫,也姓陳,當年清宮造辦處的牙雕平刻藝人,兼刻瓷。除此之外,他還會看相、算卦、看風水,甚至看病開藥方,可見不是凡夫俗子。我見過他的照片,身著白袍、大白胡子,道骨仙風,氣度不凡!”
5年的授課生涯就此拉開。最開始,已從雕刻廠退休的陳老每周兩次上廠裏為徒弟們授課,於是每當這一天來臨,鄭士儒一早的頭等大事就是先去接師傅。
戴個墨鏡,拄著拐杖,收拾得幹淨利落,雖然家住6樓,但總要提前在樓下等候,這是鄭士儒對師傅最深刻的印象定格。“他還是習慣過去老人們的做派,很講究規矩。後來有一陣他身體不好,就改為上家裏學習。說好幾點就是幾點,而且什麼時候進他家門,都會看到窗明幾淨,為了方便我們學習,桌上的雜物早早地騰在了一邊……”
“三年點點(即牙雕畫麵上遠山的點),三年畫毛(即鳥翅上的翎毛)”,是陳老當年學徒時必經之路,也是其練就過硬功夫之所在。鄭士儒坦言,也許還是“心不夠靜”,師傅的這種“童子功”,自己練到現在也不能完全達到。如今,鄭士儒已身為北京牙雕工藝美術大師,但隻要說到師傅,他仍然還是當初那個恭謙小徒弟的模樣。“別看師傅話不多,說得也慢,他的用心良苦都在一字一句中。我舉兩個例子,一是教我們刻蘆葦,他說你不要想著去一根根描繪,而是要將自己置身於蘆葦叢中。當然做的時候肯定要細刻,但他比喻得妙,你一下子就能把握住感覺;二是他親筆畫給我們的圖樣,每一筆都是在告訴我們怎麼下刻刀,輕重緩急,這是幫助我們去領悟刀法的奧妙。在創作發展上,他又很開明,雖然教我們技藝,卻常說‘沒必要完全跟我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