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處安(1 / 3)

清晨方睜眼,便看到蘇檀一身華裳坐在自己榻前,靠牆帷翻閱著一卷舊書。八重絳紫緞衣,袖口領口處繡著葳蕤百草,飄逸垂落的袖帶腰帶上雲紋繁瑣,胸口處赤蟒補片更是威風凜凜,如漆似墨的長發尚微微濕潤,慵懶地垂到床榻上散發出月莢香味。

清漪看了看窗外,日已東升,藏在雲霞中讓整片白雲流光溢彩。時候不早了呢,她坐起身來,用手捶了捶酸痛的脖子,還是不甚習慣這個玉枕呢,估計之前數夜睡不安好也有枕頭的緣故。不過,昨夜倒是少有的安眠,一覺睡到了天明。

蘇檀顯然是在等她睡醒,不欲擾她難得安睡的一覺,見她悠悠醒來迷迷瞪瞪的樣子,將一塊濕帕遞給了她,讓她擦臉醒神,才道:“王妃睡得安穩果然整個人都容光煥發了。在下把王妃身邊的侍女都調換了一下,之前那些丫鬟們是長公主派來供王妃差使的,不太懂這王爺府裏的規矩,我等會就把她們打發到別處,王妃意下如何?”

想到昨日那些侍女對景淼的會意恭順遵從的樣子,她當然最是讚同不過,連連點頭道:“王爺用心良苦,清漪定隨君意。”自己之前對蘇檀的言行舉止中無時無刻都不帶著蔑視和恨意,直到昨日在景淼的口中得知事情緣由才恍然大悟蘇檀的苦衷。清漪正為這幾日來的冷嘲熱諷而感到羞愧,麵對著蘇檀溫煦的目光說出每一個字嘴上都懸著一個千斤重的橄欖。

“什麼時候如此見外了?”看著清漪不知何以措手足的窘樣兒,蘇檀啞然失笑道,“在我麵前,你不一直都表現的理直氣壯從未客氣麼?”清漪瞬間臉頰微紅道:“我還以為那一夜李代桃僵是你無恥獻媚,所以,我一直很恨你。卻不知你隻是在堅持為臣之道。”蘇檀放下手中的書笑道:“有差別麼?發生在你身上事情歸根結底都是因為你嫁給了我這個王爺,而我認同了兄長離經叛道的複辟古製。我到底是對不起你,你恨我天經地義。”清漪搖頭道:“發生過暗襲之後,也是你幫我逃脫苦海,我應該謝謝你沒讓我繼續受到折磨。”蘇檀皺眉道:“我倒是沒有料到王兄麵對蒲離人時會如此暴虐。清漪,我還是喜歡聽到你不客氣的口吻,總要比剛才那樣委婉見外更像一家人。”

一家人,清漪聞言目光避開,這是她今生今世都不會再奢望的三個字。看到蘇檀眸光中的黯然連忙轉移話題道:“不知王爺今日為何要穿華服?可有大事?”

蘇檀撫平衣袖上的褶皺道:“今日肖夫人要來府上小坐半日,肖夫人是我的姨娘,在我皇娘逝後,把錦瀾景淼帶大.這養育之恩不可沒也。作為晚輩當以禮相待。”

清漪見其言辭懇切,也命流蘇將淺絳色重紗衣取來。半個時辰才穿戴好,和蘇檀站在一起正是玉人一雙,伉儷佳偶。

遠芳,古道,萋萋,歲歲枯榮,方死方生。肖夫人此番是和公主蘇景淼一起來的,見過肖夫人後,清漪原本打算陪著這位高貴端莊的皇親長輩在王爺府內遊園一番,結果她自言近日體力乏弱在觀海樓上坐坐和公主說說話就好。見其二人猶如母女之間親密至極,而肖夫人對自己的態度甚傲甚疏,清漪先行告退離開這尷尬之地。想著隨意走走散散心,便來到了神農原。

“神農原”——古有神農嚐百草,今蘇檀不惜萬金,采集天下之草種,萬草皆可入藥,以其藥性順陰陽之道,兩儀之行,四象之表,八卦之輪,序列種植。漫步至此,連一片看起來尋常不過的草場都要精心布局內涵玄虛,清漪已經無力感歎玄妙,隻能歎息,作為毓王的蘇檀真是有閑情,對草木的栽養之情倒是人之常情,但能這麼閑簡直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蘇檀正帶著一個少年放紙鳶,毫不留意地踩著一地細碎黃花。幼時受漣洄姐姐的影響,對耳濡目染過些草藥醫書。清漪至少可以辨認出,這被無情蹂躪的苦命黃花正是金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