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鑒府,鎏淵長公主蘇景淼之宮中住所。府中綠意無邊,除了深深淺淺的青翠之色,便無其他雜色。倒不是蘇景淼不愛爭芳鬥豔的花,而是府中載滿了妖無格的芍藥和真國色的牡丹。如今花期未至,倘若到了夏末秋初,緋絳朱赤,如火如荼,花氣襲人。
明月星辰,難眠,蘇景淼觀星賞月,杯中桃花露的芬芳引來數隻翩繾彩蝶。景淼沾了滴花露,一隻蝴蝶飛上她的指尖,恰似當年琴音渺渺,蝶舞如夢。恍惚間往事如煙,白馬過隙已滄海桑田,琴師不再,知音西去。這一場空夢,由她而起,也終究由她劃上篇末的句號。
蘇景淼抬眸,對月邀杯。卻感一陣勁風從身旁掠過,身後一眾侍女紛紛驚呼。手中一空,頸間一涼,麵前銅壺如鏡般明亮,景淼照去隻見白膩如脂的脖頸上劃出了一道猙獰醜陋的血痕。白衣男子囂張地坐在石桌上,一手舉杯將桃花露一飲而盡,另一隻手持劍指著景淼。
“今夜之事若敢傳出去,我會讓你們求死不得求生不能,都退下吧!”蘇景淼不動聲色命令道,一眾侍女麵麵相覷膽戰心驚,也隻好行禮告退。
“景淼,你想讓我死在你王兄的手裏麼?這一招借刀殺人真是毒辣,”泓炎恨恨道,“讓我假扮稱毓王,聯合方秋水謀殺國主。卻是一個設下的陷阱誘我跳下。”景淼從袖子中抽出絲絹係在脖子上的傷痕處,冷靜淡定道:“我若要讓你死,你現在還有命活著見我麼?把劍放下吧,你下不了手殺我的。”此言又激怒了泓炎,他一把掀起了冪籬,手將劍鋒送上前直點景淼的喉管要害,卻又定格在這一瞬間遲遲不肯向前推進一寸。景淼嘲笑著他的遲疑,冷言冷語道:“你下不了手,因為你麵前的人如蘇錦瀾回魂。即使是錯覺,你也希望一直錯下去。”
泓炎將劍回鞘,目光中的寒意足以讓這初夏滿園冰封雪飄:“長公主還真是洞察人心。不過剛才那一劍,我是替方秋水刺的。”蘇景淼目光苦悶,言辭犀利道:“你離開玄殷吧。蘇錦瀾的死和你沒有任何關係!你有什麼資格因為她的死向王兄尋仇尋了七年?這是我蘇景淼的事情,不需要你插手!”泓炎狂笑了幾聲道:“生生死死,我泓炎這輩子早已看透,你今天讓我死在你王兄手裏倒也幹淨,否則蘇黎不死,我定陰魂不散。”蘇景淼摸摸自己的脖頸道:“這一劍,你刺我的好深。你要是敢再深一點,以後你的事我也定不幹擾。”聞言,泓炎無奈地降低了內心的偏執,皺眉道:“為什麼你不讓我手刃了蘇黎,為你姐姐報仇?”蘇景淼偏過頭來,目光中含著譏諷,言辭銳不可當:“因為你一直在找死。”
“十年前因為我,你才能到這個宮裏來的。今日,我已忍無可忍,泓炎琴師你早就離開這王宮了別再給自己招惹禍患行麼?”蘇景淼的言語中是少有的怨憤激烈,“錦瀾姐姐在天之靈看到,這七年你為她憔悴至此不人不鬼,她會怎麼想?”泓炎漠然地看著她,口吻生冷:“我會殺了所有阻攔我的人,你若再幹擾,我定殺不誤。”對方言語決然至此,蘇景淼冷笑道:“為姐姐報仇是我蘇景淼的事情,我沒有幹擾你,而是你妨礙了我。所以我讓你離遠一點,是為了防止你胡亂找死壞了我的事。這一次,你的失敗在我意料之中,不如就再讓你輸的徹底一點,東山再起都無力回天。所以,泓炎,今後無論你想幹什麼,都不要在我的視野中出現為好。”
泓炎不語,眸光寒意透骨,他定定地看向蘇景淼,一炷香的功夫後轉身離去。蘇景淼見他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才發覺頸間的傷痕火辣辣地疼,心中一團抑鬱之氣依舊翻滾著,炎哥哥,你若能聽我的話,永遠的離開這裏,拋去仇恨報複的枷鎖,從此自由逍遙於天涯海角之間,放浪不羈桀驁不馴的恣意人生,該有多好?你有得選卻不選,而我沒得選。不過,如此的話,我是否也再也見不到你了呢?
如今,月沁園隻剩下自己一人,而明日,自己也將離開此處,回到王爺府。
肖煥寅一案已然真相大白,可是清漪仍覺一塊石頭壓在心上,沉重地難以呼吸。真的是因為煥寅當日自己誤食了紫蘇子?想過這件事情各種落幕收尾的方式,沒料到會是這麼簡單平靜的結局。
蘇檀也未向自己提及此案的端倪疑竇,甚至刻意回避了清漪的詢問,也不告訴自己那一夜的驚心動魄是如何收場。波濤暗湧,隱匿著的一切依然在潛滋暗長吧。
還未轉過竹林,六角亭那輕靈悅耳的鈴聲就被春風送來。鈴聲依舊,佳人又在何處?
清漪覺腳乏,便去六角亭上坐坐好了。卻見亭上已有一白衣女子先至,月牙色紗衣曼妙,其態嫻靜似水,其姿翩若驚鴻,其色端麗冠絕。
方秋水?清漪呆呆地望著這道倩影,和那日紫衣佳人重疊到了一起。回過神來,又暗暗自嘲,落塵女真已被自己掩埋,難不成是覺得自己埋葬地太過於草率,所以不辭煩勞的來找自己?
細細打量白衣女子的側顏,清漪才鬆了口氣,這個女子容顏瑰姿豔逸,雍容華貴,不是方秋水那般靈秀嫵媚,明豔妖嬈。
腦中又是白光閃過,蘇錦瀾!清漪捂住嘴才沒有讓自己驚呼出來,是正堂畫中魂魄現身於此?還是自己在做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