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家大宅。
庭院深深,九曲回廊。
青宛抱著一盆紫雲英剛邁進正院,一眼瞧見青軒正蹲在地上,不知看什麼入了迷。
青宛不由笑罵,“難怪少主平日總說你是猴兒,沒想到竟是隻懶猴。”
青軒回身,“總歸少主今日不到月上柳梢是不會回的,你也來歇一會兒罷。”
青宛驚奇,“怎麼就這麼肯定?”
青軒神秘一笑,“第一,少主臨走時又把長笛裏裏外外擦了一遍,第二,她竟覺得青揚跟著礙事,第三,她今日是格外的開心。”
青宛聽到最後一句便笑了,“前麵有點道理,後麵可沒譜,少主向來喜怒不形於色,哪裏有格外開心
這種說法?”
青軒笑道:“是了,少主速來不喜侍弄花草,今日卻讓你照看這株紫雲英,難道不是因為一時高興,便多了句囑咐?”
青宛恍然大悟,腦中靈光乍現,“你是說…”
青軒連忙示意她噤聲,“少主有意瞞著我們,不過是怕走漏風聲,又像上回那樣被家主訓一頓罷了,姐姐你就當我什麼都沒說,成不?”
青宛點點頭,走兩步,仍是忍不住回頭道,“要我說,世上哪有比我家少主和月公子更無雙的一對璧人?可他們連見個麵也需得偷偷摸摸的,哪裏合情合理?我看還是趕緊著結了親才好呢。”
青軒仍回頭看地上,隻見方才還隻有一小分隊的螞蟻,現在已經變做了一大群。
蟻群越聚越大,似是要有一場聲勢浩大的遷徙。
看來今晚必定有一場大暴雨了,青軒歎息,少主竟連天氣都算好了,這麼大的雨,怎麼著也得留宿了吧?
桃花街。
護國大將軍府邸。
同樣是端嚴的九曲回廊,嘉木繁蔭,氣韻深厚。
院落深處,一紅一白兩個身影無聲對峙。
花自安一雙鳳目醞釀著怒氣,卻仍是強自壓抑,平複氣息道:“你方才說什麼,我沒聽清。”
月飛白清俊麵容,聲音低柔而堅決,“飛白即將入主東宮,花少主以後,就不必再來了。”
好一句“入主東宮”,好一聲“花少主”,就此把一切撇的幹幹淨淨。
更可恨的是,即便他如此決絕,花自安發現自己還是無法將目光自他身上挪開分毫,仿佛一旦挪開,她就會錯過什麼,而一旦錯過,便是再也無可挽回。
很可惜,月飛白的臉美麗無暇,表情淡然安逸,氣質清雅,一如往昔。
花自安想笑。
這就是自己想要迎娶的男人,這就是自己從小就發誓守護的男人。
她為了他和母親對峙,定要此生隻娶他一人為夫。她為了他拒絕皇帝三番五次的官牒,隻因為他一句“名休掛齒,身不屬官,天地一壺寬。”
現在回想,竟是如此可笑!
月飛白也在凝視她,與花自安似有千鈞重量的目光不同,月飛白的目光一直平靜無波,仿佛眼前的紅衣佳人,不過是一個過路人。
月飛白轉身,向不遠處喚道:“小炎,送花少主離開。”
花自安看著他白衣翩然的背影,忽然笑了。
笑聲低啞,有說不盡的黯然。
花自安忽然低聲說:“飛白,我隻問你一句。這些年,你究竟當我是什麼?”
月飛白回身,淡淡一笑有如梨花千樹,”花少主,是飛白心中敬重。”
花自安笑了,拍手,聲音越拍越響。
忽然,聲音戛然而止。
花自安眉目俱冷,唇角微勾,滿含諷刺。
“既如此,我便祝月公子一朝為後,鳳冠加身,得償所願。”
轉身,一襲紅衣如火,步履匆匆,仿若後方有虎狼追趕。
月飛白看著她的身影逐漸消失,麵上再不是平靜如水,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深深的癡迷和眷戀。
忽然一股腥氣自喉間上湧,月飛白再也忍不住,一口血便噴了出來,白衣染紅,觸目驚心!
一直守在遠處的小炎跑過來攙扶他,心急如焚:”少爺,快些回房吃藥吧。“
月飛白拭去唇角的血跡,揚起一抹極淡的笑,”吃不吃又有什麼關係,我還要這幅病殃殃的身子做什麼?“
小炎咬唇,”少爺,恕我多嘴,你即使為她做到這地步,花少主還當是你負她,哪裏會知道你為了她作了這樣大的犧牲?”
月飛白閉了閉眼,“她不需要知道。”
清雅的麵容上不經意流露如許深情,“她有她的理想,而我的理想,便是幫她實現她的理想,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