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不迎合,不固執,不放棄(1 / 2)

不迎合,不固執,不放棄

音樂書屋

作者:舒勻

說來真是挺湊巧,最近一年裏陸陸續續地讀了不少日本藝術家的傳記或自傳,如山本耀司的《做衣服》、鬆浦彌太郎的《最糟也最棒的書店》、安野光雅的《繪畫是一個人的旅行》、妹尾河童的《窺看舞台》等等,不一而足。

阪本龍一的這本《音樂使人自由》曾經被很多人指責過,其中包括了一向頗有見地的學者梁文道。他在《開卷八分鍾》裏說:“相當失望,覺得這本書不外如是。隻有阪本飼養小白兔的故事特別有意思……小白兔這個物體與他創作的歌曲原本應該八竿子打不在一起,但卻相互產生了關聯,這正表示誕生在歌曲中的兔子,與現實中咬他的手、讓他清理大便的那隻兔子是有關係,但又完全不同。”

梁文道所引用的這一段在我看來是別具深意的,因為這段話很能折射出《音樂使人自由》的寫作特點:流露出了許許多多比較私密的情感。縱使書的後半段談世界觀與事業觀比較多,但總體上對於自己和朋友的心理揣摩占據了大部分。細究起來,許多對本書持批評態度的理由,不外乎認為書中涉及音樂本身的內容偏少,而對自己生活流水賬的講述太多,“格局和語言都平淡無奇到了極點”,真是這樣嗎?

阪本龍一在書裏提到一件事,說他小時候,大家談夢想,有人說要當首相、醫生、空姐、新娘,他卻寫道:“沒有誌願”,因為“認為自己一點也不想變成任何東西,我無法想象自己變成另一種身份,對於將來的自己,我也無法拚湊出任何形象。”成名後,他把相同的意思又表述了一次:“我這個人既不是革命家,也未曾改變世界,也沒有留下任何可以改寫音樂史的作品。簡單來說,我就是一個微不足道的人。自己的人生為何會是如此?我一直持有這個疑問。”

可能與這樣一位音樂家交朋友,會很無趣,很寡淡,但“音樂使人自由”的標題是不是在暗示那樣的純粹可能是一種真正意義上的自由呢?起碼在阪本的身上,這種不迎合任何人的純粹是經受過生活檢驗的。

最早時,他也另類過。七歲時(1959年)他留影於自家鋼琴前的照片,就透著一股子叛逆勁兒,而後來參與學生運動的初衷竟然是“那比較酷”。也許是出於同樣原因,他從對德彪西、巴赫的熱愛轉向了對當代音樂的專注。他還特別提到,無論是高中時期接觸的約翰·凱奇,還是現場聽過的特裏 萊利、史蒂夫·萊希,菲利普·格拉斯,知道這些作曲家的人竟然在正統音樂學院裏一個也找不到,反而是美術學院的那群朋友還能和他聊上幾句——或多或少是從《美術手帖》這樣的前衛藝術刊物中了解的吧。冷幽默的他對此還不忘嘲弄兩下:“在那個年代,大家都高喊著‘瓦解體製’、‘觀念藝術’之類的口號,甚至從二十個學生裏找不到一個認真畫畫的人,反而更多是做舞蹈或者舞台劇這樣的前衛事情。”

書評者楊波曾經直言:“我不喜歡阪本龍一的一個重要原因是,他是國內文藝人士標榜品位時常提起的一個人。他的一生裏,確實沒有從本質上(階級、經濟、事業,乃至婚姻愛情)遭遇過任何困頓,他是個走運的天才。”但我並不同意這一觀點。

阪本並不是沒有思考過生計這件無比現實的事情。音樂家也要米飯和麵包,但是具體操作時,取得米飯、麵包的過程卻可以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已故藝術家白南準曾經說過一句讓阪本心動的話:“韓國人有點像是獵人,哪裏有獵物就往哪裏去,一旦獵物跑到別的地方,獵人會隨之移動。日本人像是漁民,雖然也會去遠洋,但最終還是會返回自己的港口、自己的城鎮。”阪本到紐約定居後,為了買家具吵過架:下了訂單後,家具三個月後才姍姍來遲,結果還是零件,要自己組裝,當拚得差不多時,卻發現又少了幾樣,結果還得等兩個月。他卻由此學習到了一則教訓——雖然日本的服務水準優渥,但到了國外不能用自己國家的標準來評判一切,這種先入為主的固執必須拋棄。瞧,藝術家身上不多見的、對塵世問題的坦誠,阪本做得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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